《龙骨玄文》第一

吾有龙骨，书以玄文。

龙，神物也。角爪激昂，腾云驾雾。小大由之，芥子藏形。其无翼而能飞九天之外，其无鳃而能居五洋之内。不可谓不神也哉！而其性又淫，万物莫不能与合。古语云:“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其非父不同也，其母不同也。合万物而能有子，龙之不存也难。

玄色空冥，不知其际。其可观之欤，其可想之欤？因其色而言其性，万物殁其形。玄乎哉，不玄矣。不玄乎哉，玄矣。

其有也，不可言其无。其无也，不可言其有。既言其有，则有已存，故曰其有。既言其无，则无未存，故曰其无。

人之渺渺于天地，有小大，有夭寿。而远久视之，则何其微促也。然人生天地间，不因天生，不为地亡。其所以生死者，以其自生而死也。

《庄子·天下》载:“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吾骇其说，以为仙话。其果不竭耶，其以为不竭耶？以吾观之，其当有竭，一尺之物何以无端涯？以理观之，其当无竭，何芥子如是金刚竟不可分？噫！生之有涯，而知无涯！

《祖堂集·归宗和尚》载：“须弥纳芥子， 芥子纳须弥。须弥纳芥子时人不疑，芥子纳须弥莫成，妄语不？”以芥子之微而纳须弥之大，其不亦妄乎？佛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莫视其小而不知其大，莫视其大而不知其小。小大相易，正反互成。小成其小，非以其不能纳，乃因大而小。大成其大，非以其能纳，乃因小而大。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海之大，不异滴之小。滴之小，不异海之大。百川纳海，无容亦大。芥子纳须弥，须臾即永恒。

《论语·先进》载:“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生死其可知乎？生死难言。何谓之生？不死既为生。何谓之死？不生既为死。有生能死者，有死能生者。其死也，非其生之故。其生也，非其死之故。其生而死，是死其本。其死而生，非生其本。故代替相传，其本已死。而其生也，是本生也。生有始乎？吾信其有。死有始乎？吾信其有。生有终乎？莫须有。死有终乎？莫须有。

夫物有贵贱，人有贵贱乎？其物本无贵贱，人固也无。物以稀为贵，人贵难得之物。以其稀有难得而贵之，寻常则贱。人何以分贵贱？以其有权势否，有财才否，有有为之先祖否。以财物之多寡，智识之高下，乃至形貌之美丑，而分也。吾不视物，不求智，不审美，则其分于我无碍。然人有眼、耳、鼻、舌、身、意，固有色、香、声、味、触、法。以人之有而欲探其无，是腹中空而化其为果然也。不难也难，不易也易。

难易者，其本一欤？知其所以难则难亦易，不知其所以易则易亦难。物我非两相，身心本为一。

丁酉十月廿四于帝都

《龙骨玄文》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