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群里在商量毕业20年聚会,氛围暂不热烈。但这一次,不管人多人少,我是一定要回去一趟了。一想起在芜湖的4年,脑海中便闪现无数瞬间,像翻开一本厚厚的相册,若放任自己的思绪,这些画面便活动起来,电影一样在眼前缓缓地放映着——虽然过去了20多年,但这电影却依然清晰无比。
第一幅画面当然是那造型简单的大门,它耸立在市中心的黄金位置,没有让从小县城来的我失望。走进去是一面山墙——砌在十几米高的山上的墙,上书八个红色大字——团结、勤奋、求实、创新(足够没有新意的校训吧,但却记得特别牢)。往左是一条路,一直往前走,路西是操场,再往西是几座教学楼,路东是破旧的家属区,上一个缓缓的长坡,就能看见坐落在道路尽头的生化楼了,在大楼的大厅里右拐,是一条长长的终年昏暗的走廊,我们的学业就是在其中两间只能容纳20人的教室里完成的。
第一间在阴面,在这里吴教师给我们上第一节俄语课,从字母开始(包括那个标志性的卷舌音),他还给每个人起了俄语名,我姓万,俄语名是万尼亚(ВАНЯ)。吴老师对我的印象不好,说像“芜湖小老板”,我不大清楚这是什么形象,可能是因为学习难度大,不得其门而入兴致不高萎靡不振的样子吧。在这间教室念书的时候,吴老师和小王老师先后离校深造,送走了他们,我们迎来了俄语专业有史以来第一位外教——涅丽老师,从那时起,我的学业开始进入快车道。在这间教室里,朱老师给我们讲授俄语诗歌,他在黑板上抄写的普希金的《Роза》让我初次领略到俄语的音节韵律之美,也成为我背诵的第一首俄语诗。进入高年级之后,王文干老师开始给我们授课,他的学养和为人令人难忘,我仍记得寂静的夜晚从对面的俄语教研室里传来的老式打字机的卡塔卡塔声,那是他在给我们打印教材——《东方俄语》。
有一天下雨,我上公共课先回到教室,突发奇想把教室里的雨伞全部撑开,插在座位上,五颜六色覆盖了整个教室,我很欣赏自己的这一“装置艺术”,等着同学回来发出尖叫和赞叹,可是,娜斯佳进教室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呵呵,我就知道是你干的。”然后把伞一把把收了回去。在这间教室里,费佳追求列娜未果,我记得她面露愠色将信拍回到他桌上还说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话的那一幕,内容忘了,大意是别烦我,我现在要学习。在场的其他男同学脸上波澜不惊,估计都是忍住笑,在心里幸灾乐祸,至少我是这样。
大三开学,我们迁入了走廊入口右手边的第一间教室,虽然换到了阳面,但窗外有一棵四季长青的巨大雪松,我们仍然终年见不到大片的阳光洒入教室。更加倒霉而且不可思议的是,学校给生化楼加层,窗外的电梯居然无视我们继续施工,王老师交涉此事未果,可能加上别的积怨,竟在课堂上一时哽咽。好在换到阳面,能够清楚地听到校园喇叭的声音了。国庆节放假,在残留着夏天体温的凉爽空气里,“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清晨,我放飞一只白鸽”的女中音飘入教室,这时,我多半在写信——多么令人怀念的场景。
寒假前考试季下大雪,窗外嘻戏打闹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心猿意马,想出去踏雪,可是,没有人提议,所有人都在埋头准备下午的《中国革命史》考试,那种安静紧张的氛围堪比高考前夕。最好的雪景被这门破课耽误,我现在还觉得遗憾。
大四开学,我们系分来了两名西南师大的学姐,她们带来了久违的新鲜感,譬如透着洋气表示同意的“嗯哼”和发音奇怪的单词“ностальгия”,去俄罗斯的护照和异域见闻。至少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们被男生宿舍持续而热烈地讨论着,但谁能想到呢,其中的一位后来嫁给了我的上铺兄弟。另一位,则不幸地在上课时被费佳怼了一次,“你为什么只提问别人,不让我回答问题?”唉,费佳同学总是要在教室里制造点尴尬。
也是在这间教室,老D的性格变得怪异,尤其是对女生的态度,他会用光膀子、抽烟的方式将她们从教室里赶走。昨天,我从网上查到他单位的总机继而拨通他办公室的电话,没想到他忘却我的声音如此彻底,不停地解释“忙于生计、忙于生计”。毕业前,考研壮志未酬的费佳在黑板上写了一副对子,我给他和老道、老D拍了一张合影。而现在,想聚齐这三个人似乎没有了可能。
我还给达莎在这教室里拍过一张照片,暗红色的桌椅、白衬衣的女生,妥妥的复古怀旧风。关于她,有一个男生才知道的秘密,我曾经趁女生不在的时候闻过她放在桌上的护袖,有淡淡的香气。
是的,就是南方冬天常用的护袖,在大学教室里,它也成为了美好回忆的载体。所以,虽然我很清楚现在的师大,已经脱去20世纪90年代的朴素装扮,变成了21世纪10年代应有的样子,甚至会让我失望,但我还是想站回曾经走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校园,去追忆缅怀属于青春的最好年华,我的1993——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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