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入世
第一章.来不及勇敢
家族里晚清“余孽”们常同后辈们说，十年寒窗苦读，一朝考上大学此生必然不愁锦衣玉食、此生必然飞黄腾达。可谓十年磨一剑，出鞘必锋芒。到了我这代，这些话竟然被写到家训里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每每在开学前三日，大家族的族长还“大张旗鼓”，庄严、隆重地召集族中读书后生，给他们宣读“晚清余孽的思想精神”，以此勉励后生们发奋读书。
清朝的科举之毒害——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举必飞黄腾达。到了今天，这些思想仍残留在老一辈的人的脑袋里，仍不能完全根除。只是苦了家族中还没上大学的后生了。当今时代，竞争的核心实力是科技发展、创新，而这必然有赖于新时期的青少年们发奋读书。但“晚清余孽留传下来的思想”，要不得，始终有碍于后生们的思想进步、健全性格。
我很幸运，没有被那种思想毒害得太深，因为我在外读书也不常在家。并且有人在我高考后，给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之窗。
高考后那晚，班干几个人去买了很多熟肉、水果、零食回来，晚上在教室里，姑且算聚餐或者庆祝高考结束了。那晚我们班主任，老高向我们道歉：“对不起，同学们，之前老师说，再坚持坚持，魔鬼训练后，决战高考，考上大学你们就轻松了，这些都是骗你们的，不，也不能说是完全是骗你们的，但我们老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越好的大学对你们的要求越高，上了大学，不会有人管你那么多，如果你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你绝不会觉得轻松，只会感觉比高中更累；总之，现在你们仅仅是你们通过了魔鬼训练，忙完高考了而已，你们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人生的路还很长，下一站是大学，大学是人一生的乐园，是一个新世界，去接触新世界，认识自己与世界的差距，慢慢成长吧；上了大学才能说你们算是初步入世，多接触新事物，体验世间百态，最终入世随俗吧；好了，我就说这么多，大家今晚就尽情地吃喝玩乐吧”。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大家都只是嘴上说说老师太鸡贼了，竟然如此忽悠我们。没有人心里会真正地怪老师以谎言欺骗，我们都懂那是善意的谎言，是为了我们好。
那天晚上，我们以饮料代酒，不停地敬老师，后面就算是老师的啤酒肚也装不下我们班五十个人敬的酒，最终老师“逃了他的办公室”。
高中三年，好聚不一定能好散。平常没有勇气抑或是因顾虑太多没有说出的话，在即将离别的时间里，我依然来不及勇敢说出来。
“吴良，有看见东霖吗？”，陈心予面带失落地问道。
“噫，刚刚还坐在这呢，他的被子还在呢，应该是去洗手间了，你坐在这等一下吧”，吴良说道。
“嗯好，那我等他一下”。
张东霖和陈馨予彼此倾心，这是班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奈何两人都是腼腆的人，此前也都有各自的顾虑——怕说出来之后会影响彼此的高考。高考后，就连班主任都希望他们有在一起，但世事难料，好事多磨。
“馨予，听良说你在找我，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东霖，我考砸了，之后我可能选不到好的学校了，也不能…，东霖，我该怎么办啊”，仿佛馨予的五官都在告诉我，她忧心忡忡。
“刚考完，成绩还没出来呢，别想太多了，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不自觉地抚摸着心予的头发，竟有一种想把她拥在怀里的冲动。若不是心予把我的手推开了，我真的控制不了内心的冲动。
“东霖，别这样，好多人都在这呢”，馨予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红通通的了。
“东霖，接下来你想去哪读大学？”。
“我想去上海，但是能不能去，还得看最终的成绩”。
“你还是那么想去上海呢，我就去不了了，我应该就在本省读了”，心予的眼神告诉我，她很想同我一起去上海，但可能真的是她考得不太好吧。
“是啊，我一直都很想去上海看看，到世间繁华之地走一遭，哈哈哈”。
“哼，都高考完了，还不忘嚼些人听不懂的话出来”，那时心予撅着嘴，可爱极了。
“哈哈哈，竟不自觉地就说出来了，我可能是中毒了，我自赏三巴掌”。轻轻地，啪～～～。
“我们明天就要各自回家了，以后还能见到你吗”，馨予似乎话里有话，但是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不懂怎么说出口，应该说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来。
“能呀，来日方长呢，你什么想见我或者想找我玩了，发信息告诉我，我一定会飞到你身边的”，我知道我自己答非所问，但是我也不懂怎么说出口。
我们聊了很多，但彼此都没有说出那句话。第二天要离校的时候，天一直下着大雨。仿佛是学校舍不得我们离开，感动了上苍，故而流泪了。那天，学生的行李、课本都堆在了宿舍楼下，围得水泄不通，没人来接的等雨停，有人来接的迎着风雨回家了。雨一直下到中午十二点，唉，要走的人想留也留不住。
宿舍里，除了我，其余人都回家了。但我还没想要回家，因为今天走了，日后便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了。躺在床上，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真的很怕自己现在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以后就真的没机会说了。我不说她不说，那彼此关系就还只是朋友。
“不行，我还是打个电话给馨予，问她回家了没有”。
“喂，馨予，你现在回家了吗？”。
“没呢，我还在宿舍楼下，我还没来到”。
“那你先别走阿，我这就下去找你”。
“嗯好，我等你”。
我飞快地跑下楼，跑到三楼时，因下雨有雨水飘进来打湿了地面，我太急了，正好踩上去，滑了一下，摔得个前仰后翻，裤子都破了。
馨予看见我向他走去时，对我笑了笑。看到馨予的笑容，我心底生出一种想法：我要一直守护她的笑容。但是后面事实证明，我失败了。
“东霖，雨都停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呀”。
“我还没想回家，突然对学校有些不舍，想多待会儿”。
“哈哈哈，你是不是又多想了呀，看你脸上的表情，就像写着四个字：满目伤感”。
“嗯…，可能吧，馨予，我…”。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呀”。
“我…，我舍不得你”。
“怎么突然说这话呀，又不是以后没有机会见到了”。
“馨予，你以后会不会…找男朋啊”。
“我不知道，随缘吧，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呢”。
“我…”。
“噢，我妈发信息给我，说她在校门口等我，叫我拉行李出去”。
“那我帮你搬书出去，你拉行李箱”。
“嗯行，你小心点哦，这箱书很重的”。
“哇，这么重”。
“你行吗，要不我们一起搬出去，我再回来拉行李箱”。
“不用不用，我可以的”。
“嗯行，那你慢点”。
“馨予，你暑假打算去哪呀”。
“应该就是待在家里吧，我很懒的，不想去哪里”。
“那我能约你出来玩吗”。
“嗯…，看情况吧，我回到家就不太想出来了”。
“馨予，这里”，一个身材稍胖中年妇女站在围墙角落那向我俩招手。
“馨予，这是你男朋友吗？怎么没听你跟妈说起过呀”。
“妈，别乱说，他是我同学，叫张东霖”，馨予脸红红地，有些紧张。
“阿姨好，我是馨予的同班同学”。
“噢，呵呵呵，小伙子一表人才呀，我刚刚开玩笑呢，别介意呀”。
唉，我怎么会介意呢。
“哦哦，没事没事，我不会介意的，我帮馨予把行李搬上车吧”。
“东霖，一直以来，谢谢你，希望我们后…会有期”，馨予说着，眼睛红红的，突然给了我一个拥抱。
“馨予，我…，嗯，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看着馨予离去的背影，我想起了曾经看到的一段话：告别时，尽管我们都说着后会有期，意味着以后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果然，自从那之后，我上了大学，毕业了，出来工作了，都没有再见馨予。
大一放寒假时，我们约好在情人节那天在听风湖中央的柳树见面。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到那里，满心期待着见到馨予。但是，那天我等了很久，天黑了馨予都没有来。我没问她为什么没有来赴约，她也没有主动告诉我原因。
那天之后，我们很少联系，大多我主动联系他的。毕竟分隔两地，久不见面，话聊着聊着也会变少，最后变成不知道聊什么。后来的后来，身边的朋友，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该结婚的也结婚了，我依然单身一个人。我们就没有再联系了，我几乎没有馨予的消息，也很少听身边的同学、朋友说起她。我时常会访问她的空间，但是突然有一天她的空间变得一片空白。
大学毕业后，我在上海一国企工作了四年，之后辞职回到了家乡，想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那年，我二十八了，家里一直给我张罗相亲，我都是能退就退。爸妈知道后，也没再张罗这事了。
突然，有一天晚上，馨予发了一条信息给我：东霖，我要结婚了，你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看着信息，我心如刀绞，不能自己地流泪了。
睁开眼睛，强烈的意思告诉我这是一个梦，这真的是一个梦！但是我竟然流着眼泪。
虽然是个梦，但是昨日晴空不会再。当初的来不及勇敢，变成了后来的痛心，我恨自己当初来不及勇敢。后来自己准备好勇敢时，馨予没有如约出现，再出现时，已是名花有主。
月似当时，人已不再是当时人。回首过往来不及勇敢，而今物是人非，满目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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