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遇一欲从事语文教学的00后,居然不知“只有敬亭山”的上半句,亦不知“却话巴山夜雨时”的作者……与好友的《偶感》有着不谋而合的况味,分享如下:
这个学期接了两个高职班的语文课,课前心想,应该有更多的共鸣和交流。她们的中考成绩都在五等及以上,理解和审美应该更高级一些。终于看到下册课本的全貌,看到更多的经典文章被入选,含金量挺高,至少我这么认为。
开了课之后,我才知道她们对中国作家极为陌生,不知道有现当代文坛有沈从文、史铁生,虽能背得出四大名著是什么,但作者是谁,却说不上来;至于作品内容,更是一脸茫然;没有好奇心,也没有找来读一读的冲动。为了通俗易懂地解释冯友兰的《人生的境界》,我退而求其次,拿金庸的武侠小说来举例说明,在张无忌与赵敏和周芷若的爱情纠葛上还费了一番口水。结果是,台下一片哑然,面面相觑;大部分人不知道金庸是谁,没有看过由金庸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这样的阅读经验和状态,我能够理解,也没有嫌弃的意思,毕竟我当年也是这样,最多也只是记得几个考试会用到的知识点;我相信她们会慢慢积累起来,甚至后来者居上。
我发觉自己盲目乐观,甚至有点失望。她们的阅读志趣和审美焦点并不在文学经典上,她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抖音、游戏、娱乐八卦、脑残影视剧上。严肃的文学阅读被娱乐化、功利化、肤浅化,甚至玩笑化、庸俗化。闲话的时候,我问她们都看过什么影视作品,还有理想的对象是怎样的。回答是——“《回家的诱惑》”、“嫁个有钱人”。接着是哄堂大笑。我明白这样的回答有戏谑的成分,但在笑声中也捕捉到某种真实,她们的审美和价值观在跑偏,被时代急功近利的潮流文化带偏。
我们之间缺乏共鸣。她们是00后,2003年左右出生。我是80后。我们之间整整相隔20年,我的阅历和成长经验对她们来说,似乎很陈旧,不适用。以前,我习惯用自己的成长经历来推算时代背景,并把成长经验分享给学生;即便自己成长得磕碜,活得窝囊,至少占个真实,多多少少有点参考的价值,哪怕是反面教材也行。可是,我们渐渐隔膜了。年轻一辈对我们的成长故事和经验感到陌生,缺乏共同的历史记忆和思考背景;而当下势利的文化日盛,在诱惑,在教唆,我们终成陌路。我也不再厚颜无耻地讲述自己那不值一提的青春,不足为训的成长道路。
而那些相隔百年甚至千年的文学经典呢,她们更感陌生,在她们眼里或许只是一件件生锈的古董,没有什么使用的价值。隔膜仿佛拉开了天壤的距离。难道我们不能与文学经典产生共情共鸣吗?毫无疑问,答案是肯定的。
我们这一代人也做过学生,也听老师讲过文学,也产生过共情共鸣。苏轼被贬黄州,研制出“东坡肉”,一边吃酒,一边吃肉,逆境中依然追求真理,洒脱自如。若干年之后,我和舍友仨人,遇事困顿,苦闷不快的时候,就会打开柳州仔的衣柜,从衣柜的上层掏出那袋他父亲亲手做的“东坡肉”,拧开三斤装雪碧瓶盖子,倒出浑厚的土米酒,然后坐在阳台,一起品尝“愁滋味”,一起“道天凉好个秋”。“我”和吕纬甫“在酒楼上”喝了五斤黄酒,总结出“离去”——“归来”——“再离去”的人生模式。若干年之后,我和大学好友在爱情受挫、前途茫然、亲人离逝的时候,也会凑在一起,喝上几斤或者几瓶酒,说几句低回,唱几次豁达。就这样,我们很多时候用古人的智慧烛照了自己的生活;他们虽已远去,但总能“天涯共此时”。
我们能与古人共情共鸣,新一代也可以,何以有隔膜呢?是代沟吗?不是。原因还是急功近利,是成名要趁早的文化风尚。她们更关心的是娱乐界里的青春男团、小鲜肉、一夜爆红的小生,与他们有更多的情投意合。我不是蔑视前沿青春的气息和魅力,而是对漠视和疏离经典的现象感到隐忧;我担心她们只会实用地世俗地活着,过犹不及,终不能真正地诗意地栖居。
我十分反感语文课教育要符合职业特点的说法,我不知道持这种提法的人,他们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他们对文学的本质和审美的认识,让人怀疑。语文工具化,简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这更容易助推急功近利的文化风尚。语文不是应用文,也不是说明书,更不是谋求职业利益的手段。文学抹上政治色彩,功利化,除了变成工具书,还有多少有益的东西。读过“十七年文学”和“样板戏”,道理自明。
于是,又会问,怎样才能让新一代与文学经典共情,产生共鸣。我首先想到的是时间,至少把语文课变成一门必修课,学习上有一个长度,一个纵深度。这样才能慢慢地跨过代沟,听到古人脉搏的跳动声,运命的呼吸声,明白自己缘何喜怒哀乐,告别虚无。或许,那时候再在课堂上讲张无忌为什么选择赵敏,而不是周芷若,这样爱情故事才能引起新一代的兴趣,也才明白爱情不仅仅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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