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军赶到家时,李向伟已经开车走了。第二天一大早,胡正军骑着摩托到了镇上。一进门,他看到李向伟还在被窝里,只露出腋窝以上,不停的吸着烟。见到妹夫进来,李向伟似乎有点诧异,“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哎呀,哥,昨晚我到家时不见你。我一看,车也不在,我很不放心。刚好擦黑我去地里拉了一车草。今天早上我就赶来了。哥,你没事吧!”胡正军关切的问。
李向伟示意胡正军坐到沙发上,“给你倒点水吧。我没事没事。自从我做生意以来,我大起大落了不知多少次,这点小事算的了什么。”
“我嫂子呢?”胡正军问。
“她发货去了!”李向伟灭了烟,开始慢慢起床,“这事情倒没啥,那个“书记、主任”算个屁。关键是在高崖坪众人面前丢眼,我咽不下这口气。更可气的是,有人从中作梗!”
“哎,哥,我没听懂你的话,谁在从中作梗。”胡正军惊奇的站起来。
“这还要问我吗?”李向伟叠着被子,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胡正军。
“又不会是李继堂吧?”胡正军似乎如梦初醒。
“不是他还有谁呢?”李向伟叠好被子,坐在沙发上又点了支烟。
“这个老东西,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胡正军站起来来回踱步。
“昨晚很迟,张镇给我打了电话。张镇说史书记因没能给他帮上忙表示非常不好意思。说在支部选举前,史书记曾专门去过高崖坪着力做过思想工作,其他人都好,就李继堂真不好说话。谢老师同意选我,何伟同意退出竞选并保证选我,加上我选我自己,书记应该非我莫属。可是到选举的时候,都变了。史书记说他也没搞懂!”李向伟吸着烟娓娓道来。
“那你的两票除了一票是你自己,另一票是何伟选的呢还是谢老师?”胡正军凑到李向伟耳旁。
“我感觉是何伟选的!因为何伟给史书记保证过,在史书记跟前,他没那个胆。更可况,当结果出来后,何伟当时十分不好意思,面红耳赤。所以,我断定是何伟选的。但说实话,我跟谢老师也没仇没恨啊。”李向伟说道。
“哥,这个你难道不知道,谢老师跟李继堂走的很近,他对李继堂是言听计从。更何况那次我拿酒到他家,你不知道他那‘熊样’,像变了个人似得,真是行情见长了。”胡正军看起来咬牙切齿。
“对啊,正军,你提醒我了,李继堂确实跟谢老师走的很近,但我和他关系也不错啊!”李向伟摇了摇头。
“家里很忙,咱们到外面吃个牛肉面,你就回去吧,事情终会水落石出的!”李向伟说完,带胡正军出去吃饭去了。
然而,两人刚到厂门口,就看见猴爷汗流浃背的骑着自行车急匆匆的赶来了。
“你干啥来了?”李向伟板着脸,一改往日在猴爷面前的“和气”。
“来看看你啊!”猴爷说着赶紧下了自行车。
“刚好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你就浪街去吧!”李向伟拉着胡正军正要走。
猴爷拦住李向伟,“李老板,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不要生气撒,咱们好歹好了一场啊!”
李向伟看了一眼猴爷,“好吧,那咱们进去说。”说完后,李向伟指着胡正军,“你给咱买几个馍去!”然后他带着猴爷又回到房子里。
一进门,李向伟示意猴爷就坐,然后直勾勾的盯着猴爷,“说吧,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就是放心不下......”没等猴爷说完,李向伟极不耐烦,“得得得,不要假惺惺的了!”
“哎,向伟,你怎么这样?”猴爷似乎有点生气。
“你要我怎么样啊,我今天的败局都是听了你的,你还有脸来。”李向伟独自点了支烟,“为了这事,这几年,你知道我丢了多少钱吗,你知道我丢了多少人吗?”
李向伟说完,似乎还不解气,他指着猴爷,“要不是看在咱们是一个村的份上,我非叫人把你收拾一顿不可!”
这时,胡正军提着馍馍也进来了。猴爷见胡正军进来,赶紧起来让座。
现在,猴爷对李向伟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恐惧了,但他的脑子里只有竭尽全力来自保了。“李向伟,你真是不分青红皂白,你怎么把所有的气都撒到我身上了。你选举失利的事情,难道是我造成的?”
“那是谁造成的?”李向伟指着猴爷吼道。
“还不是你二达李继堂!”猴爷低声说道,但说完后他却有点后悔了。
“此话怎讲?”李向伟急切的看着猴爷,这时胡正军放下茶具也瞪着猴爷。
“在支部选举前一天的早上,李继堂去了谢老师家。事后李继堂在村选举委员会开会时还表扬谢老师总算‘统一了思想’,总算走了条‘对路’!何况,三虎给我说的也是这样的。”猴爷说。
李向伟皱着眉头,脸上变得十分阴沉,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看着猴爷,“好吧,我也不怪你。但你要知道,做生意总是要以‘利益’为中心。你应该明白:亏本的生意没人愿意做。你现在回去吧,我真有点事情。”李向伟说完后,猴爷赶紧出来骑车溜了。
一路上,猴爷的心情十分复杂。现在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天晚上,临要睡觉,芳芹才追问不止,“你今天是怎么啦,去了一趟镇上,象把魂都丢了!”
猴爷感慨的说道:“我老猴饱读诗书、学惯五车、阅人无数......”没等猴爷说完,芳芹已经烦躁不已,“得得得,你一天没个正事,神神秘秘、唠唠叨叨,过几天你就要犯一次!”
“你懂个屁,女人家就是见识短,和你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么!”猴爷摇着头,“我是说,我计不成,实为天命!”
“我知道的,跟你快二十年了,过一段时间你就要酸一次,净说着些人听不懂的那些话。”芳芹撅着嘴说道。
“要听懂我的话,估计这辈子你没希望了!”猴爷不以为然。
“好,现在让我说说你能听懂的话吧。”猴爷躺在后炕的墙角,顺势点了支烟,“这次,我现在才彻彻底底的服了李继堂了!”
芳芹正在扫炕,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猴爷,“人人都服着呢,就你自己把自己看的像个神仙似的。”
“不是这个意思么。哎,要不是他,一切都会按照我设定的计划走的。当然啦,他是不会知道我的计谋的。我要说的是,他看人太准了!”猴爷慢腾腾的说道。
芳芹正在铺被子,她抬起头,“啥计谋,啥看人准。哎,你就直说,最受不了你的这一出!”
“不要看李向伟风光无限,可李继堂死活就是看不起李向伟。这不,这次村上选举,李向伟没有成功,这和李继堂有很大关系。事后,果不其然,李向伟如同一只狼,翻脸不认人!”猴爷吐着烟雾。
芳芹转过头来,“其实呀,你真是说人家葡萄酸,像个闲话婆娘。我看李向伟每次到咱家来,你恨不得跪下来舔人家的脚……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芳芹噘着嘴。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要能屈能伸。再说了,我还真的把他想的太好了。”猴爷摇着头,“哎,倒是我感觉真的对不住李继堂。”
“睡觉睡觉。哦,对了,今天牛吃的草很少,好像有点拉稀,你早上再看一下。不说正事,净说没用的闲话。”芳芹极不耐烦的钻到被子里蒙头就睡。
......
这几天,春生极不耐烦,他找到李继堂,“李爸,这次你把我害死了。我不报名,你非要叫我报名。你说我天天在咱们村处理事务,那我的大棚菜水怎么办啊?”
“这好办么,何伟是书记,以他为主么。平时你就经营你的大棚去,有些事情你可以晚上做,非要你上来的时候你就上来么,或者你和何伟随时沟通么。”李继堂抽着烟,“你根本不知道,除了何伟,只有你才有条件和向伟竞争。不然,如果向伟成了书记或者村主任,对咱们村来说,那绝对是一场灾难,同时也会害了他自己的!”听了李继堂的话,春生摇了摇头,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春生去后的第二天,何伟也找到李继堂,“李爸,你叫我如何干工作?史书记一直倾向于李向伟,你却动员谢老师。现在你让我如何和史书记沟通协调工作?我太被动了!”
李继堂非常的淡定,“你放心大胆的干就是了,至于史书记,他最终会明白的。我感觉史书记表面上是支持向伟,而且他也全力的做了。但内心里,他还是支持你的!”
“这话怎讲?”何伟睁大眼睛。
“我估计,史书记表面上支持李向伟,可能他确实有点身不由己。但内心里,他还是支持你的!因为啊,咱们的选举都是严格按照程序要求来进行的,谁都没什么说的,何况史书记。而作为咱们镇的一把手,看到这些,史书记应该高兴才对。还有,史书记能到咱们村调查了解情况,他也能到镇上的药材市场或者南门村了解情况的。所以,应该是,史书记未必能看上向伟这个‘人精’的。”李继堂看似非常耐心的说道。
“李爸,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想么!”何伟摇了摇头。
“猜想不猜想,咱们暂不管。过上一段时间你看看,到时再和我说。何伟啊,你是不知道,咱们虽然是个没本事没能耐的小老百姓,但作为一名老党员,必须要坚守自己的底线。底线是什么,底线就是原则,原则就是党内尤其是带头人决不能引进品质极差、毫无党性、‘唯利是图’的坏蛋!”
李继堂似乎有些激动,“对于你,也包括春生,最起码具有正义感、明辨是非、热心助人。所以,你和春生的胜选,是咱们高崖坪人的福气!不要顾虑太多。”
何伟反唇相讥,“李爸,你把李向伟似乎看透了,但人都是变化着的。再说了,咱们是最基层的组织,如果咱们太过坚持原则也未必就好,因为很多局面咱们并不能改变。”
“何伟,你说得对,咱们当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李继堂斩钉截铁。
何伟听了李继堂的这番话,他顿时无言,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三天后,何伟到镇上见了史书记,极其难为的说:“书记,我完全按照你说的,回去做了思想工作,找他们谈了话。可是,我没想到那样的结果。”
史书记看着何伟,“这很好啊,我还要恭喜你呢。我告诉你,这次咱们选举,都是按照严格的规定和程序进行的。你能连任书记,我内心很高兴,这也说明咱们支部堡垒作用强,也说明你是深得人心的。”
史书记喝了口水,“只是我弄错了一件事,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应该把村主任职位报上,这样就可以‘一肩挑’了。”
史书记说:“其实当初我推荐李向伟,是因为他是咱们镇上有名的‘企业家’。我当初想让他来任书记,一方面是想争取争取他的资金,另一方面是或许他有更先进的管理经验。但后来我想了想,也在镇上打听了一下,那个李向伟口碑的确不是太好,何况那些人的资金未必就好争取,所以,其实是我错了。现在,你要放开手脚,继续保持你原先的作风,放心大胆的干!”
史书记停顿了片刻,“另外,你们村的王春生我不熟,我想着既然他是大家选出来的,应该不错。你要带好他,和他实时沟通解决问题啊。”
何伟搔了搔头发,突然抬起头看着史书记,“书记,我有点糊涂了。我非常冒昧的问一下,不知书记说的这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怎么有点害怕?”
“哎哎,怎么能这样说呢,当然是真话啊。”史书记猛地看着何伟。
“既然是真话,你肯定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我的工作的?”何伟说道。
“当然当然,肯定支持,一如既往。”史书记答道。
“那我想着明年开春,把我们高崖坪的路再拓宽一下,不知史书记能否争取点资金或者项目?”何伟看起来很狡黠。
“哈哈哈,你这个何伟,真像李继堂带出来的,原则而又灵活,动不动就给我上套!”史书记突然兴奋起来。
“不是上套,史书记,前段时间雨水太多,高崖坪的路都被水冲塌了,大车都上不来,你是知道的。现在好多农户的辣椒非要三轮车拉到三十里村才能装货,耽误了好多工时。”何伟认真的说道。
“好吧,完了我争取,你们也争取些资金,怎样?”史书记说道。
“好好好,谢谢史书记!”何伟高兴的开了花,在路上,他骑着摩托不由得哼起小曲来。
回去后,何伟立马将见了史书记的情况告诉了李继堂,听完后,李继堂说道:“不管史书记内心乐意还是不乐意你干,判断这件事情的意义并不大,你只需用尽全力把你的工作干好就行了。正常来说,作为镇党委书记,他比谁都清楚事情的本质。”
......
春生这几天都在老家,他和何伟进行了工作的分工。这两天,两人商量拓宽明年道路的事情。另外,春生也把老家地里的两亩洋芋顺便挖完了。
一天晚上,下着小雨,春生提了两斤酒找到了望成,望成赶紧拿了炕桌,倒了水,两人上了炕,开始碰着喝了起来。
春生的到来,望成很高兴,他笑着说:“王哥,这次包括很多人都没想到你会胜出?”
春生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哎,是李爸给我做了思想工作,我就报上了。没想到,咱村上人居然把我选上了,我根本没想到啊,感觉倒有很多压力。”
“不光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我以为李老板会百分之百!”望成说完又和春生碰了一杯。
“就是啊,我也这么想,我当时也就是做个陪衬的作用。”春生接着说:“我和李向伟没有深交过,人家光阴好。所以这次,我感觉还真不好意思。”春生慢腾腾的说道。
一斤还没喝完,两人已经面红耳赤。望成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哎呀,我现在干脆喝不成酒,现在有半斤就差不多了。”
“不瞒你说,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春生继续说道:“望成,过了的事情就过了,不要想太多。我想说的是:我爷爷在旧社会保安团期间,一次,他们四人去陇南押送白元。一路上,那三人都各怀鬼胎,绞尽脑汁,乘他人不注意,就千方百计偷窃白元,尤其在休息时,趁人不注意就将偷窃的白元埋到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地方。当然,这些地方一般离大路不远。后来,他们回到渭州交了差后,然后以各种理由重回原路去寻找各自埋了的白元去了。反正据我爷爷讲,将近三分之一的白元被他们偷了去了。当时正值乱世,我爷爷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过去了。”
春生十分动情说道:“‘文革时期’,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因其他事,连曾经偷了白元的事情都招供了,另外两人也受到牵连。结果,三人被‘红卫兵’险些打死,只有我爷爷才安然无恙。”
春生说道:“望成,如果我说钱财是身外之物,那你可能会说我正在讲大道理,但事实确实如此。”
望成不停的点着头。春生说道:“把心里调好,钱的事情,丢了还可以再来,不信你走着看啊。”
“哎,哥啊,丢了钱的事情不说,我感觉自己窝囊的很,丢人的很,你不知道旁人在背后说我,可难听了。”望成说着和春生碰了一杯。
“望成,你想多了。你说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其实啊,他们并没有太多恶意,大多数情况仅仅是一种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春生真诚的说道。
“是是是,春生哥你说的确是如此。你这样一说,我敞亮多了。”望成说道。
“偷偷的喝酒,就不叫我一下,太气人了!”门外声音很大,原来是三虎进来了。
春生和望成急忙给三虎让座,三虎坐在炕沿上,“我听见有划拳的声音,就进来了,结果我发现你两在聊天说话着呢。”
“哎,你听见我两说的话了?”春生急忙看着三虎。
“听见了,哎呀,就说望成的事着呢么!”三虎说完后端了一杯酒,“我自罚一杯啊!”然后一饮而尽。
“望成的事情我就问一句。望成,你到底把她睡了没?我想你肯定睡了,既然睡了,那就两清了么,有什么伤心费气的。”三虎说着又喝了一杯。
“得得得,连罚六杯,然后你就闭嘴,望成替你划拳,输了你就喝酒。这个世上就你聪明!”春生显出极不耐烦的神态看着三虎。
......
很晚,三人才醉醺醺的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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