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终于到了,考试的严格程度超出很多人的想象,俨然又一次高考。考试结束后,同学们都开始订购回家的车票了。
赣东直达车最远只能到西安,一帆和成坤一起订了西安的车票,他准备顺便到西安下车买些秦腔磁带和碟片然后再回家,他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秦腔,正是秦腔优美的旋律陪伴了他多少个日日夜夜,也冲淡了他想家的忧伤。
和回来时一个人的孤单寂寞和紧张相比,回去他和成坤结伴而归,一路上说说笑笑。火车过了信阳正值清晨,橘红色的太阳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薄薄的霜冻在枯萎的田间、在路边的枯草上、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若隐若现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火车外面窗户玻璃上也凝结起冰霜,如同挂着银须。平原上村子里和路上的行人,都穿着棉衣戴着围巾,口里出着白气,他们有的走着,有的忙碌着……这种天寒地冻的北国风光,和高崖坪的冬天没什么两样,一帆心里感到久违了的亲切。
一路上,从洛阳往西,火车穿梭于洛阳西部山区,车速也明显慢了下来,夕阳若隐若现的斜照在火车车窗上,时而照在了旅客们的脸庞上,折射出一副祥和的冬日画卷。从车窗中看到那里的山川水土越来越接近高崖坪,尤其是看到和高崖坪一模一样的黄土,更是令人异常亲切。而火车经过的一个个小山村中看到的过年氛围也越来越浓。
到西安的时候天色已晚,夜幕降临。西安火车站很大,下车的人很多。一下火车,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寒意浓浓,没走几分钟,两人都冷的打哆嗦,他两这才意识到因回家心切而衣服都穿的不厚,但为时已晚,两人只能挤入茫茫的下车人群中奔向出口。出了站口,他两赶紧找到签票窗口转签了次日的车票。虽说西安离高崖坪还要四五百公里,西安也是大都市,但到了西安,就有到家了的感觉。
虽然火车站对面的西安城墙断了一截,但这并不影响西安城墙整体的厚重雄浑,在寒冬的夜幕下,城墙显得愈发静默威严。城墙内,则是一片灯火璀璨的现代都市,让人感受到一种古朴典雅的沧桑之美和一种穿越之感。
两人冷的发抖,来不及参观城墙,一路小跑来到城墙里面的一个城中村,到了一家小店吃了炒面。吃完饭后,两人出来准备就近找家便宜旅馆赶紧住下,隆冬的天实在太冷了,两人搓着手,口里呼出白气。
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路口站着几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穿着很厚的棉衣并用帽子裹住头部并戴着口罩,只留出眼睛。他们仔细物色着行人,看见带包的或者疑似外地人,就上前询问:“你好啊,住店去吗?有暖气有电热毯安全舒适而且价格便宜喽!”每次她们都说着差不多同样的话。
两人走到跟前问了价钱。中年妇女猛的抬头看着成坤和跟在后面的一帆道:“哦,年轻人,我们的店便宜,每人十五元,安全舒适暖和,抓紧机会,不然晚一点就满了!”
一帆上前问道:“能不能再便宜一点啊?”
中年妇女看着两人站在那里迟疑,“要不你们两个人就二十元吧,这是最便宜的了!”
一帆回头看着成坤道:“要不咱们就住下吧,价钱还差不多,你看怎样?”成坤点了点头,“好吧,反正冷得很,咱们赶紧住下先暖和暖和!”于是两人尾随中年妇女来到路口对面的巷子中来。这条巷子不太深但很暗,走了三四百米才到。旅馆是个简单的两层楼,顶楼靠近街道一侧装有“旅馆”字样的醒目牌子。
中年妇女带着他两进入了一楼门口隔壁的小房子,小房子里灯光暗淡,两个中年男子围坐在炉子跟前,两人都吸着烟,喝着茶,其中胖一些的一个留着胡须,看起来有些凶。另一个是稍微瘦一点,平头。中年妇女带着一帆和成坤进去,给那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一帆和成坤说道:“年轻人,你叫他们给你们安排房子,我得出去了!”
中年妇女出去后,一帆上前道:“老板,你们其他房子有炉子吗,我们冷得很啊。”说着把手放在炉子上面搓了搓手,成坤则定定的站在那里。
“冷啥,要啥炉子?”“胡须”说:“先把钱交了,我带你们上二楼去!”说着“胡须”和“平头”都站了起来,看起来气势汹汹。
此时一帆心里已经发怵,感到隐隐恐惧,但毕竟还有成坤在,他对自己跟着高老师习练几个月也还是有点自信。他压住胆怯强装镇静,“刚才那个大姐说很暖和很舒适,怎么连炉子都没有?”
“不登记吗?”没等一帆说完,成坤轻轻推开一帆转向“胡须”问道。
“登记啥,交钱就行!”“胡须”恶狠狠地说道。
“好吧,我们两个人的!”成坤立即掏出二十元钱往“胡须”手里递过去。
“这是多少钱?”“胡须”看着成坤。
“二十元啊!”成坤声音有点大,带着强调的口气说道。
“你们两个拿二十元住店啊!”“胡须”表现出似乎“不可思议”的神情回头又看了“平头”,“平头”则一个劲的朝着“胡须”点头。
“哎,这不是说好了吗,就是二十元啊!”成坤诧异不解的看着“胡须”,又回头看了看门口,此时中年妇女已不见了踪影。
“老哥,说好了的,就是二十元啊!”一帆有点紧张但带着非常气愤的表情说道。
“放狗屁,拿二十元来住店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欠揍!”“胡须”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吼道。
“老哥,那我们住一晚到底多少啊?”一帆问道。
“一人一百!没得商量!”“胡须”声音很大,“平头”退到墙角,好像要拿什么东西。
“老板,太贵了,说实话,我们两个还真没有那么多钱!”一帆有点震惊而带着哀求的口气。
“我们是学生,真的没钱……老板,要不我们去取钱怎样?”成坤说着给一帆使了个眼神,示意一帆先出去。一帆拉了拉成坤的后衣襟,顺势从门口退了出来。
“这个时候哪里去取钱!你们耍我啊,驴日的东西!”“胡须”阴阳怪气的指着成坤,一边示意“平头”好像要去拿墙角的短木棍。
一帆惊愕的定在门口,成坤急速退了出来,一把拉起一帆,“快跑,快跑!”两人撒腿就跑,飞似的朝十字路口奔去,只听见后面“站住、站住!”的咆哮声。因巷子很暗,一帆的右胳膊撞到墙上,疼痛难忍,但顾不了那么多,他两一口气跑到巷子口,等回头一看,见黑暗处有人追来,两人继续拼命的往火车站方向跑去。
“咱们到火车站去吧,那里有警察!”成坤喘着大气道。
“也好也好!”一帆边跑边向后看。
快到火车站了,两人回头一看,再没有人追来。于是他俩匆匆忙忙的拿着签了字的车票进入了车站。
进入车站,两人一口气奔到二楼候车厅,一股脑坐在候车室座位上,这才发现已经大汗淋漓,尤其是成坤。
“现在他们不可能进来了吧?”一帆对着成坤。
“那不可能了,他们没有车票啊,再说了,这里面有很多警察,他们敢来?”成坤肯定的说。
“说起警察,咱们要不要报案去?”一帆看着成坤。
“没必要吧,咱们也没有受到损失,何况那里可能不属于铁路警察管辖!”成坤说完后,一帆点了点头。
这阵子跑的嗓子眼起火,一帆急忙到中间摊位上给他两各自买了瓶水。一帆边喝水边带着十分惊讶的神情看着成坤,“哎,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成坤带着无奈的神情:“我推你出去的时候我就准备出来和你逃跑,但我看到“平头”拿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机会!”
“我当然也有点害怕,其实咱们一进去,那个中年女人出去后,看了那两个家伙的表情,我就知道咱们上当了!看看他们的样子,就是想先从气势上唬住咱俩,然后再施以淫威!”成坤笑着说。
一帆发出哈哈的笑声,突然若有所思的说:“我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我二舅曾告诉我,尽量不要在火车站附近吃饭住宿,我忘记了,没当回事。”
“嗯,事后诸葛亮,你就不早说!”成坤也哈哈笑了起来。
“哎,乏得很了,今晚咱们只能在火车站过夜了,不过也挺好,至少很暖和的!我看咱们明天直接等车走,不要出去了,一来咱们都穿的不厚,二来万一那些家伙把咱们认出,然后再找麻烦,问题就大了!你的磁带那些有机会再买,可以吗?”成坤有点疲乏的问一帆。
“嗯,有道理,我买磁带那是小事,再不要出去了,再说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家!”一帆很赞同成坤的主意。
次日早上七点,两人迷迷糊糊醒来,顿时精神了很多。火车提前半小时检票,九点三十分,两人终于坐上了西去的列车。看着外面,快要家了,心情别提有多高兴。心情高兴,自然话就多了起来,两人又继续讨论起昨晚的话题来。
下午两点多,成坤从冀县下车回家了,一帆给成坤留下了二舅的电话,约好了寒假结束后一起上学可以电话联系。
四点多,火车才到渭州。下了火车,一帆到二舅家去了,晚上给二舅和二舅妈讲述了这学期的大学生活及人和事。二舅对一帆能在大学里继续坚持学习并从各个方面不断锻炼提高自我表示非常赞同,并提出了一些更高的要求。次日一帆就迫不及待的回高崖坪了。
......
春节快到了,高崖坪也热闹了起来,家家户户都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红灯笼,这个稍显偏远只有一百多户的小村庄,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和新春的气氛,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别看高崖坪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村,这里的人们谦虚和善,不论男女老少,也不论有钱没钱,人们都透着质朴而和蔼的面孔,见了面则亲切的打着招呼。正所谓: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很可能是因为去年药材长势很好,价钱卖的也好,令人们惊喜的是,正月初二一过,高崖坪的一帮好事者在村主任何伟的带领下开始商量闹秧歌,这得到了全村人的积极支持拥护响应。
虽然闹秧歌是民心所向,但村主任何伟却愁上心头,因为高崖坪毕竟多年没起秧歌了,除了原有的鼓、钹、小号、板胡二胡和服饰外,其他东西都得重新购置。而重新购置物件花费较大,分摊到每户的话负担确实有点重,于是村主任连夜开会来解决这个矛盾,会议的最终结果是在大多数村民代表签字同意下,决定卖掉高崖坪村的固定资产,包括曾经用过的石磨、破旧的引水管和两台破旧的大型电动机,并立即收回果园的承包费,然后每家每户自愿出钱。这样下来,缺口也就不多了。于是村主任何伟当即分配了任务,要大家立即分头行动。
这几天,村里喝酒的也少了,打麻将的也少了,村中心“闲话台”上的人也少了,经过几天的忙碌,筹集到的资金不但够用而且略有剩余,高崖坪人对秧歌的期望和支持力度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村主任何伟不到四十岁,中等个子,胖胖的身材,国字脸,大眼睛,看起来憨厚大气。他口才很好,号召力很强,是个热心肠人。他上任两年多,就干了很多实事好事,受到高崖坪人的称赞和拥护。去年,在他的协调和带领下,完成改道并拓宽了三十里村到高崖坪的村路,拓宽了高崖坪到后山、山梁的路,这样一般的车辆可以从公路上直接到高崖坪,开着三轮车从村子出发可以直达大部分田地。
村主任何伟颇有建树,除了自身的魄力和能力外,他也深受上届老主任李继堂的影响和传承,他也是老主任李继堂慎重物色并不断给镇上推荐,在村民的选举下才当上村主任的。
老主任李继堂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他年轻的时候参加过引洮工程,在引洮工程火线入党,次年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称号。从洮河引水回来后,当年便参军入伍,在青海服役五年,参加过平叛战役,并负伤复原。回来后从事高崖坪村支书、村主任多年,做了很多人人称道的好事,在村里威望极高。现在高崖坪的红白喜事,他都是顺理成章的总管……
正月初五,秧歌资金已筹集完毕。采购组分头采购,两天之内就去城里购置了两条“龙”,两只“狮子”,一只“毛驴”,一艘“旱船”,手灯笼若干,高叶若干,一面新鼓,一副钹,戏装若干,还有其他如蜡烛、若干彩纸……仅仅两天,购置工作已基本完成。
毕竟多年没起秧歌了,需要准备的事情有很多,一旦秧歌起来,不仅为本村演出,更多的时间是出村演出,因此这是非常严肃的事情。为很好的搞好秧歌全面事宜,村里成立了秧歌领导组,由秧歌领导组来统筹协调各项事务。
秧歌组由老主任李继堂担任组长,由村主任何伟协助工作,副组长由猴爷、三虎和王春生担任,他们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猴爷姓管,其实才四十多岁,因他自小非常瘦弱,小名叫猴娃,加上在村里辈分最大,因而年轻人都习惯叫他猴爷。慢慢的,大人小孩都叫他猴爷。猴爷长相酷似周星驰,只是嘴角留有一溜胡须,时髦些的年轻人有时也叫他星爷。
猴爷家境贫寒,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视力不好,将他一手拉扯大并供他上学。初三第一学期,因母亲大病一场,猴爷不得不辍学了。猴爷写的一手好字,村里红白喜事记情簿记账,非猴爷莫属。猴爷嗜书如命,常常在劳动之余挑灯夜读,上下五千年无不涉猎;他多才多艺,是原来高崖坪秧歌队演唱的主力。当然,他唱起秦腔、秧歌,那可是信手拈来、有板有眼。因此,此次演唱组的规划排练由猴爷筹划那是顺理成章的了。
三虎和猴爷年龄差不多,他罗圈腿,细眼睛,总是戴着一顶帽子,看起来有点显老。三虎爱开玩笑,平时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就是嗜酒如命,闲话比较多。他的戏份主要是丑角,他的戏份好多都是他临时发挥,因而只要是他出场的节目,一般的人都会笑的前仰后合。他此次负责舞龙、舞狮的指挥。
春生三十出头,他中等个子,大眼睛,轮廓分明,看起来很是清瘦,是高崖坪名副其实的帅哥。初中毕业后,在姐姐的帮助下,他在县城西郊租了块地,从事温棚种植,这几年他的生意很不错。春生为富为任,乐善好施,村里人只要向他借钱,他就是当时手头没钱,也会想办法帮忙,因而和村里很多人的关系都不错。
秧歌组对全村老中青少四个年龄段的人进行详细梳理,将会唱的、爱唱的,会拉的,有舞狮舞龙基础的、搞笑的等等进行详细分组,然后集中分配任务进行排练。
一帆父亲是秧歌“把式”,他会唱好多小曲,尤其是高崖坪秧歌的代表曲目《折牡丹》,目前仅有一帆父亲能完整的唱出来了。这期间,他主要跟随猴爷给年轻的教唱。
一帆则被分配打鼓,那不仅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他便被叫去紧急的排练。秧歌组给一帆分配打鼓的任务,一方面是因为一帆父亲以前是打鼓的,这样一帆学起来就容易些。另一方面一帆的谦虚稳重令村里人很是喜欢,领导组要通过给一帆分配些任务叫他也参与进来。
忘成和尕平不仅帮助春生,而且也分了具体任务,忘成的任务是跑旱船,相对来说,这个职事算是轻松的。而尕平的职事是顶狮子,这是个既吃力又很有技术的角色,不过,尕平还是非常喜欢舞狮的。
渭州的秧歌,据说是明朝时期发展起来的。那时渭州为渭州府所在地,汇聚五湖四海人员,来往四面八方宾朋,因此兼容并包含各路秧歌之精华,形成独具特色的渭州秧歌。它熔秧歌、社火和小调于一炉,既有秧歌的舞蹈和歌舞小戏,也有社火欢快滑稽的杂戏;既有秧歌、社火以鼓乐为主的武术表演,也有渭州小调特色的小戏演唱,当然还有秦腔选段。
渭州的秧歌,非常严肃,具有十分鲜明的特点,只要秧歌闹起来,每家每户都必须参与,都有明确而严格的分工,起来后就到邻村逐一演出。秧歌可以促进本村人们之间的团结协作,也可以促进村与村之间的友好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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