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已经开学了，前两周是军训，军训结束后就正式上课了。班主任先召集大家开了班会，一帆所在的计算机班有四十多人，大家都做了自我介绍。班主任是本地人，姓叶，中等个子，和蔼可亲。像很多南方人一样，他清秀白净，温文尔雅。他知道一帆的情况后，对一帆格外照顾，多次将一帆叫到他家，和一帆谈心谈话。一帆受到很大鼓舞，对叶老师生起由衷的感激和敬意。正式上课后，班主任很少再来，但每周基本上都要到各个寝室来转一圈，和同学们嘘寒问暖，问问学习和生活情况等等。

大学课程和高中又大不相同，第一学期以公共课为主，主要是高数、英语等，专业课则是语言与程序设计、C语言基础、模拟电子等。由于以前从未接触过电脑，对一帆来说，这些课程十分陌生而复杂。那个时候Windows 95操作系统出来不久，在课余或者自习时间，一帆常跑到系里的机房学习操作和练习指法，作为计算机专业，这是最为基本的。

南方地院有好多社团和协会，而其中最吸引一帆的是学校的武术协会。和其他协会一样，武术协会正在招人，这对一帆来说真是极其意外的惊喜。因为从小，一帆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学一门真正的功夫。

小时候，由于受到功夫片的影响，一帆从小就有着功夫梦想，只是他一直上学念书，苦于没有学习的机会。小时候，他常跟着村里大一些的孩子，奔走好多里路去看电影，尤其是《少林寺》、《木棉袈裟》、《南拳王》、《武当》等给他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尕平家有了高崖坪第一台电视后，每到晚上，全村男女老少都挤在尕平家的院子里乐滋滋的看着新鲜的电视节目......如《霍元甲》、《陈真》、《一代枭雄》等，从此，一帆的功夫梦愈加强烈。

还是在上高中的时候，一帆就买了一些武术书籍尤其是散打方面的书籍，对照书本不断的摸索练习，几年下来，他已经熟悉了散打的一些基本腿法和步法，比如鞭腿、侧踹和马步、弓箭步等基本要领。

毫不犹豫，次日午课后，一帆迫不及待的到武术协会报了名。不几日，协会通知他面试。面试是在学校的健身房里进行的，报名竞聘的人很多，竞聘题目是表演一套拳法，或做些基本的散打拳腿动作，完了还要对沙袋做一些有效打击。

轮到一帆，他先是做了几个拳腿组合动作，然后他像一个怒不可遏的勇士上阵一样，对着沙袋狠狠的来了几个拳腿打击，将沙袋打的啪啪做响，多年的辛劳、委屈和压力被他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他的表现被武术协会会长一眼看中，一帆从此成为南方地院武术协会中的一员了。

每天早上五点，武协就开始点名并训练了。武协制度很严，无故迟到三次就会从武协中辞退。点名后，在会长的带领下，大家统一做了一些热身活动，之后再做一些基本动作，最后则是各自单独练习，有的踢靶，有的练拳，有的练柔韧，有的练力度，有的练套路等。

套路练得最好的是来自河北沧州的一位同学，他练的是八极拳，正如人们形容八极拳那样，他动作刚猛有力，脚下震动，招招到位，难怪人常说“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而另一位来自山东的正在进行螳螂拳的练习，他打起拳来刚柔相济、灵活多变。其他人则进行各自基本动作、力量和柔韧的练习。看着他们各自集中精力而陶醉般的沉浸在各自的一招一式中时，一帆在一旁看的直入迷，羡慕之情油然而生。

武术协会会长是练散打的，姓薛，中等个子，健壮的体格、发达的胸肌和稳健的步履，给人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他臂力发达，拳头撑在水泥地面，一做就是两百多个俯卧撑。

……

一个多月过去了，江南已有些许凉意，一帆已经熟悉了周围的同学和环境，通过老乡会也认识了不少老乡。除了武术协会锻炼，他还常常早起跑步、打篮球。他酷爱打篮球，还是在上初中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篮球。那时村里的碾麦场上安了两个木栏，布置了一个简易篮球场。一到星期天，他就是村里篮球场的常客，也就是那几年，他打下了良好的篮球基础，篮球技术也得到很大的提高。过年时，高崖坪附近的村庄经常举办篮球比赛，一帆作为高崖坪的替补，常常参加，但那时身体瘦弱，他打得不算好，就是投篮还算准。

学校这边天亮得很早，要比高崖坪早近一个小时。武术协会练习后，还不觉得乏，他常常一直慢跑到学校外面的郊区，那里稻田连片，景色迷人，老远就能闻到浓浓的稻花香。有时候武协训练完，他就在操场上打一会篮球，早上打篮球的同学很多。学校的篮板是透明的，地面是水泥的，打上一场篮球，回去冲个澡，真是太惬意了。

一个多月井然有序的坚持锻炼，认真上课，努力学习，一帆已经不知不觉的适应了大学生活。晚上睡觉前，和室友聊天谝传是睡觉前的必修课，很多时候聊得很晚才睡，主要话题不外乎一是关于女生的话题；二是国际问题尤其是美俄欧洲问题；三是台湾问题；四是历史、地理等等。总之，讨论的议题包罗万象，这个时候，每个人好像都是非常老道的战略家和评论家。还有，可能是宣传方面的问题，他们都误以为一帆的老家全都是沙漠，当然，一帆会郑重其事的说道：“我骑着骆驼走了三天才从我家沙漠里走出来，然后又骑着骆驼走了半个月到了西安，将骆驼送人后，才坐上火车的。”其实一帆连骆驼都没见过。

……

两个多月过去了，一帆有点想家了，尤其是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现在他已经对寝室的聊天话题感到索然无味，只要一躺下来，他就想起父母亲，想起高崖坪的一切。他想起春天，金色的太阳洒在大地上，也洒在高崖坪上，布谷鸟叫着，高崖坪梁上的梯田里，麦苗跟着微风一浪接一浪的摇动着，母亲在地里除草时的情景；他想起父亲在梁上犁地，他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跟在父亲后面拾草，闻到刚翻出来的泥土味和芳香的草芽味的情景；他想起，小时候，腊月里，快过年了，他和同伴在西头一家园子里的墙底下晒太阳打牌，母亲在家门口喊他吃饭，他回到屋里，母亲把墙全部糊了一遍，他眼前一亮的情景；他想起，腊月里，他跟着三达放羊，他饿得实在受不了，然后就从屲里回家吃饭，一进门，听到鼓风机在响着，母亲正在蒸馒头，他闻到馒头香喷喷的情景……

偶尔一个晚上，因无意聊天，他漫无目的带上耳机开始听收音机。他无所事事的在各个频道不停的切换着，忽然传来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旋律，他如此耳熟，倍感亲切，他顿时感觉现在就在渭州老家。没错，这就是原汁原味的秦腔，听完他才得知这是陕西广播电台每晚十一点播放的秦腔。

渭州人管秦腔叫大戏，只要过庙会、过年，都要唱大戏。在村子的喇叭里，经常播放着秦腔，一帆是听着秦腔长大的，尤其是秦腔板胡过门伴奏的那沧桑劲道而优美的旋律和如涕如诉的唱腔已经在他心里深深的扎下了根。但那个时候他就是听不懂唱词，也不是怎么喜欢，就是过年看戏他也是和村里伙伴们凑热闹，也从来没有认真的去看过。可现在远在南方，他听到秦腔，那种亲切的感觉不言而喻，溢于心头，突然有种他乡遇故知，回家了的感觉。此后，他有了寄托，每晚他按时上床，如期而至的听着秦腔，常常在秦腔的旋律中进入梦乡。

......

做一件事情，激情和兴趣固然很重要，但同样离不开长久的坚持。经过不懈的刻苦训练，几个月下来，一帆的身体素质有了质的提高，期中成绩也不错。此时他心烦顿释，万虑齐除，由一个憔悴忧虑的农村少年变成了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人了，也从他周围的人那里得到推崇和敬重。

每天早上，他呼吸着校园芬芳的空气，置身于森林般的校园中，真是难以描述他感受到的快乐和意气。

不过，通过武协习练的深入，现在，一个疑问总在他脑海里闪现，他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这散打和套路究竟是什么关系？会不会本身就是两回事？要真是两回事的话，毫无疑问，散打也不是真正的武术，这样他的心里会很失落！”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长时间，于是他就去问“八极拳”和“螳螂拳”两人，两人也没有给他说出个所以然。带着这个疑问，这几天一有时间，他就去图书馆查阅散打和武术方面的相关资料。

一帆深知，各国有各国的武术，各国的武术都有各国的特色，如韩国的跆拳道，日本的空手道，泰国的泰拳，巴西的柔术等等。但客观来说，流派最多、内容丰富、历史悠久、底蕴最深的当属中国功夫。中国功夫是最能引起国人自豪的，尤其是中国功夫中的十八般兵器，更是世界武术中的瑰宝。

经过多次查阅他才得知，散打也叫散手，是从传统套路中摒弃冗余而抽取出来的具有实战技击的一些动作，于1988年在全国武术专题研讨会上提出并通过，所以散打应该是新名称，以前叫散手。散打是中国武术在新形势下应运而生的新事物。

“但业内有很多人士并不接受散打，他们认为散打是西方的拳加了摔跤和几个基本腿法，根本不能代表博大精深的中国功夫。”看到这些话，一帆更加疑虑，他要学的是真正的中国武术啊。

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人。一个偶然的机会，一帆从会长那里欣喜的得知，南方地院就有武林高手，也是南方地院的英雄，他就是保卫处的高小东老师。不过听说高老师很难相处，非常低调，深藏不露，一般都不愿意露面。不管怎样，一帆知道学校还有这样的高手和英雄，心中不禁暗自窃喜，甚至高兴了好几天，他开始想着要用诚心来打动高老师。

过了一周，他通过各种渠道开始慢慢打听高老师的住宿地址，在得知高老师的住宿后，一帆因自己胆怯，约了武术协会和他关系最好的曹勇，终于在一个晚上如愿找到了高老师。

高老师中等身材，国字脸，寸头，四十出头，穿戴考究，十分精神，看起来从容淡定，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目光使人不寒而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兴奋和使人彻底屈服的东西，他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

高老师起初很是推辞，经过一帆和曹勇的软磨硬泡，高老师可能觉得这两个同学非常诚心，然后才敷衍的答应晚上闲了的时候可以给一帆他们指导指导，但收徒弟的事情高老师说暂时还没想过，他说这个事情以后再看。不管怎样，他俩的目的总算基本达到了，从高老师门口出来，一帆和曹勇兴奋愉悦和激动的心情简直难以描述。

心诚则灵，无论对事还是对人都是同一理。经过几次拜访，高老师慢慢接受了一帆和曹勇，也打开了话匣子。一次，在他俩的追问下，高老师讲起了他的经历和往事。

高老师出生于习武世家，老家是四川的，父亲是山东人。他八岁习武，主要习练峨眉拳，后练自由搏击。他天资聪颖、吃苦耐劳，对武术有极高的领悟能力，二十来岁已多次获得省市奖项。后来经统一考试被录用到赣东公安局，被分配到到南方地院保卫处工作。

高老师的英雄事迹是：一个暑假，大部分学生都放假回家了。高老师像往常一样到学校巡视了一圈然后回到办公室，刚坐下不久，突然有学生报告，说女生游泳池闯入了几个社会青年，他们正在闹事。

高老师不顾一切急速赶到游泳池，见三个小青年正调戏一位穿着泳衣的女生，高老师大喊一声，叫他们赶紧出去。那三个歹徒先是一惊，立马露出狰狞的面孔，然后各自在腋下抽出长长的砍刀，劈头盖脑的朝高老师砍来，高老师使出身手全力应对，东躲西拿，连续几次都躲开了三人的砍刀，并乘势将其中一个歹徒一脚踢在太阳穴上，那人随即瘫软在地，两腿抽搐。

另两个歹徒有点怯了，开始想逃跑，却被高老师堵住去路。他们急了眼，再次疯狂的朝高老师砍来，在高老师后退躲避的时候，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子滑倒。一个歹徒朝刚倒在地上的高老师头上砍来，高老师急忙用右手来挡，被砍刀砍到右手上，鲜血像决堤的洪水流淌着。

正在这时，保卫处的其他人员赶来，瞬间制服了这两个歹徒，立即将高老师送到医院，这三个歹徒也全部被缉拿归案。

从此，高老师的英雄事迹就在南方地院传开了......

事后高老师被缝了二十几针，住了两个多月医院，现在右手和胳膊上还有痕迹。

知道了这些，一帆和曹勇对高老师更加敬重和崇拜，一帆甚至觉得遇到高老师，是自己来到南方地院最大的收获。以后只要有时间，他俩就去找高老师，即便有时候不练习，他俩也喜欢高老师讲着各种各样的人生故事。高老师也觉得跟这两个年轻人尤其是一帆很投缘，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高老师说，练习套路最好从孩童时候就开始，孩子时候身体的协调性和柔韧性等都非常好，比较适宜习练套路，当然年龄大了完全可以学，就是更加费劲。学习武术最好是先练习传统武术套路，从而增强心性的磨炼，促进身体素质、反应速度和耐力柔韧等的全面提高，待基本功扎实了，再练习武术散打，这样会更好些。鉴于一帆和曹勇的年龄以及从实效性角度来看，高老师建议他俩学习散打和自由搏击。

高老师说，学习武术，首先要练习基本功，打好基础，而且基本功的练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要怕枯燥，要长期永远坚持，这是习练武术的前提条件；其次要重点练习力量和耐力。他提醒他俩要时刻记住“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拳假功夫真”的道理；三是练武就要练到一种随心所欲的条件反射和本能的身体反应，这样才会在关键的时刻用得上。这个高老师，注定成了一帆在大学中最难以忘怀的人了。一帆和曹勇自从拜访了高老师，就很少去武术协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