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文科生,物理学得超级烂。我们那个年代,高一升到高二,文科生就不再学习物理化学生物了,那感觉比过春节拿压岁钱还过瘾。就像我上了大学后再也不学烦人的数学一样令人欢欣鼓舞。可是多年以后我慢慢发现,现在之所以混得不行,主要是脑子笨,脑子笨,主要是因为物理没好好学,也没学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曾经十分讨厌的物理课,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引起我的的注意。
比如,伽利略在比萨斜塔上做的自由落体运动实验,一直也没有搞清楚,有一天我专门请教了我的一位教高中物理的好朋友,终于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伽利略从实验中总结出自由落体定律和相对性原理,这些理论的总结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的物理论断。伽利略做实验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运用了反证法来证明亚里士多德理论的错误。亚里士多德认为,重的物体下落得快,轻则慢。现在假设他的观点是正确的,那么把一轻一重两个物体连在一起,就能推出两个结论,一是,轻的那个会拉着重的,导致整体速度比原先轻的快,比重的慢;二是,两个连在一起整体质量更大,整体速度比重的快。可是有意思的是这样两个结论竟然是矛盾的。由此可以认定亚里士多德的理论是站不住脚的。可是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却辖制了人们N多年!
这是现在许多人在十几岁的年龄都明白的道理,而我直到三十多年后才弄明白,我知道自己混得比别人差的理由了。我想起看到过的一个小视频,是易中天和柳传志两人在讨论中国传统文化。柳传志举明代王阳明的理论强调传统文化的积极一面,易中天则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里缺乏科学的因素,不主张探求真知;而西方的思想家哲学家很多是科学家出身,讲求科学务实的精神。
我不由地反思我的文化体系里的构成因素,我曾一度十分沉迷膜拜孔孟儒学,以为他们说的全是不容更改不容质疑的绝世真理。什么仁义礼智信、孝悌廉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的多好啊,虽说有糟粕,但仍有金科玉律在,照做就是。我一面赞叹古人的真知灼见,一面自责做得还差很远,从来不去想为什么,对不对,该不该。我的价值观里少了一味很重要的药,那就是质疑。中毒太深,只重意会和想象,缺少逻辑思维和推断。而自然科学需要的正是质疑和实践,逻辑思维与推断。
我们一直指责现在的孩子没有逻辑常识,只有歪理邪说。因为我们的学校里早已经没有了逻辑课,也因为社会这所大学天天都在上着不要逻辑的课。比如,一个孩子犯错,师长批评他,他反而说,那么多人都在犯错,为什么不说他们。这个孩子所犯的逻辑错误是诉诸群众,他的思维方式就是假定了“多数乃真理的标准”,多数人在做的事情就是该做的事情,无论其合理与否。这样的思维方式流毒极深。社会上广为流传的“中国式✘✘”就是这种思维的具体表演,完全无视规则和制度。孩子们生活在这样的氛围里,让他讲逻辑,比登天还难。而人人不讲逻辑,那这个社会就成了混不讲理的地狱。
观察我身边熟悉的和不大熟悉的人,我得出一个结论:偏执和保守,经验和臆想,差不多就是很多人的本能。我是个文科生,我意识到我缺什么了。或许我的通过“观察”“得出结论”和这个“意识到”本身就没有什么逻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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