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李连长

作者: 滴水皈依 | 来源:发表于2018-04-20 09:43 被阅读8次

    一九七六年开春后的某一天,我带着不到半岁的孩子,从天津坐火车回云母矿,在白彦花车站下车。云母矿在先锋小站,快车不停靠,我必须在白彦花下车,再换慢车才能到达先锋站,可是当天还来不及换车,必须在白彦花过一夜。

    当时,兵团已经移交地方,改为中滩农场,这是我调到云母矿不久的事情。

    云母矿的新连长姓李,没什么文化,大概有五十多岁,但显得苍老,人也长得瘦小,穿着一身黑裤棉袄,好像还打着裹腿,像个憨厚朴实的老乡,我竟然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世。只觉得他挺和善,话不多,对工作负责,对我们知青也挺友好。

    那天在白彦花下车后,我抱着孩子,背着行李,心情慌张又小心翼翼地走进李连长的家。从此我要独自面对,带着孩子在戈壁滩开始我的单身妈妈的生活。而我又是嫁给一个被连队批斗过的坏分子,如今丈夫离开了兵团,留下我独自一人,心理压力很大。好在,我遇到的是一个有良善之心的连长,在云母矿那段时间,只要我有难处,他不但没有刁难歧视我,还一直在悄悄地关心我。

    是他,得知我要去天津接孩子,告诉我,到白彦花下车就住到他在白彦花的家,第二天才有到先锋站的慢车。

    李连长的妻子长得更加瘦弱,更加不爱说话,脸上也看不到一丝笑容,同样苍老的与年龄不相符。现在我才明白,那是贫穷的生活压榨得人没有了活气。

    他们好像有四五个孩子,大儿子刚在农场上班,小的几个孩子还在上学,负担不小。那天的晚饭,我是和他们的家人一起吃的,李连长还在云母矿。

    粮食比连队的新鲜一点,口味也就好了一些。但是菜只有一碟咸菜,而且是五花八门的一碟咸菜,有老豆角、小萝卜、落秧茄子、青西红柿。凡是能放进腌菜缸的,不管长得只有手指头大,或者只是几根青菜梗,都被腌在那个大腌菜缸里,这就是他们一冬的菜肴。

    一家人围着桌子,桌上只有这一小碟咸菜,大家只是闷头吃饭,正是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腌菜缸里的咸菜已经所剩不多,他们连咸菜都不舍得吃。

    我匆匆吃了点饭,就给孩子张罗着冲奶粉。在那时物资极度匮乏,大概在他们眼里,城里人这样养孩子,那就是奢侈了。其实我也很穷,而且奶粉还是托人走后门才买来的,我舍不得自己喝一口奶,可是孩子还不到半岁,还不能拿粮食养活他。

    睡到半夜,我起来给孩子换尿布,看到白天忙了一天的连长家属,还坐在炕上给孩子们缝补已经是补丁连着补丁的破衣服。

    连长家的孩子也都本分老实,虽然我们交流不多,虽然我只住了一夜,但这并不是他们应尽的义务,所以想起来我还是非常感谢 李连长和他的家人,真想再对他们说一声谢谢。否则,我只好带着孩子去住大通铺,那是无法想象的困难,甚至男女旅客同睡在一个大炕上,那被子不知被什么人盖过的,说不定还有虱子。

    回到云母矿,记得有一天,李连长一早去看望山上的知青,处理完一些事情,中饭没赶上吃,怕天黑来不及下山,又急急忙忙下山。回到连部是一身冷汗,人要休克,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把医务室的医生急的,检查了半天查不出是什么病因。当时我问到李连长:“吃中饭没有?”

    因为一天去山上来回,那是很赶时间的。连长才说没赶上吃,我急忙说:“那是低血糖了,赶紧输葡萄糖。”医生这才恍然大悟,葡萄糖输下去,连长马上有了精神。

    我想瘦筋筋的李连长,又上了岁数,他只顾工作不顾吃饭,是经不住饥饿的。不由我又想起李连长那个四壁空空、贫穷如洗的家,和他那个同样瘦弱,寡言少语的妻子,和那几个要吃要穿要读书的孩子。

    后来,唐山大地震,信息传来说地震波及北京天津,死伤无数,而丈夫所在的汉沽农场离唐山更近。接着音讯马上中断,交通也停滞了,我抱着孩子直发愁,要是他爸出了事,丢下我们娘俩,这往后可惨了。正在我愁的一筹莫展时,也是李连长,悄悄地在关心我。那天一大早他就高兴地跑来告诉我:”有电话了,通车了,给你假期,赶快回天津看看去吧!”

    我至今记得他当时高兴的样子,就像我是他的一个落难的孩子,当情况有所改变他这个父亲就喜形于色一样。

    直至我办调动,离开云母矿,李连长一直是宽容放行,从没有像某些官员借此机会刁难索贿。我感觉李连长对待我们知青就像一个父亲,他同情我们,爱惜我们,虽然他从没说什么,但他这样默默地关心我正是出自内心的爱护。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我们知青也都进入老年,遗憾的是,我一次也没回过内蒙,这里有诸多原因。但是,真的,我很想念这些留在我记忆里的好人。

    最后再说几句实话,我是个情商很低的笨人,内向,怕羞,不会搞人际关系,对李连长我也没有特别殷勤讨好他,只是笨笨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甚至都没有特别谢谢他留我在他家夜宿的关心,倒是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亏欠连长一家的人情。我甚至不知道连长的名字,临离开云母矿也没有专程去和他告别。

    现在想起来,李连长留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就像油画艺术家罗中立那幅“父亲”的油画,只是没有那么苍老,一个淳朴憨厚心怀慈爱的老农形象。

    而连长的家属,按照那时的宣传,应该这样形容,她就像旧社会里一个贫穷的老妇的形象,一个被艰难劳累的生活挤压得疲乏麻木,过早衰老的母亲。

    我实在不会画画,否则他们的音容相貌,我现在画出来,也是一副时代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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