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扬很识趣的坐在马车内,整个人都在地轮马车的保护之内,感觉无比的安心。普通的地轮马车重三百斤,一匹青马就能拉动,这辆马车重量却高达八百斤,需要力大无穷的蜀马才能拉动,不光是马车下的食物补给,更是因为马车四壁都加装有军中战将护心镜才用的西狄精钢护板,二品境界以下是不可能杀进来伤到自己的,所以靳扬知道此刻自己最好的帮忙不是出去当靶子,而是坐在车内静候沈重归来。
王品,李越,曾礼三人在车边警戒护卫,三人出生入死多次,已然默契天成,然而此刻密林中雪地里并没有一丝杂音。
“大人,我们要不要离开此处,不然有坐以待毙的危险,而且动起来,我们也能牵制一下敌人,不让他们有机会部署攻击。”老成持重的王品向车内请示道。李越曾礼二人也是颔首赞同,毕竟没有沈重在,他们的战力起码折损一半。
“可是沈大哥等等要是回来见不到我们,该当如何?”
李越赶紧答话到“大人,你不用担心,我们有车辙印记,沈统领经验丰富,一定能找到我们”。
“好,那我们往西走。”靳扬当机立断,叫王品去套马,李越等人刚准备转身上车,突然风中一阵尖锐之音响起,从远到近。
“卧倒,是飞箭!”王品一声大喝,三人立刻倒在了雪地里,靳扬只听见马车周边不断传来的咚咚声响,下意识的就想卧倒在地,随即方反应过来自己在比盔甲更坚固的马车内,根本不用担心飞箭突袭。
随着飞箭声渐息,马蹄塌落雪地的声音已然近在咫尺,王品三人收缩到马车周边,抬眼数了数,竟有四十多骑。没有多余的交流,三人直接按照天地人的方位步好了三才剑阵,中央归藏位所在就是马车。
四十多骑也是沉默以对,偶尔只有马呼吸的声音,每一匹马上都是一名黑衣人,明显是沙场来往之人,沉默中全是铁血的味道。只见其中一名骑士手缓缓伸到刀柄出,一个干净利落的拔刀直指马车,四十余骑开始冲刺。王品很想高喊青郎在此,可是马车内什么声音都没有,自己也只有咬着牙挡住这一帮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就在能看到对方眼中喷涌而出的杀意时,马车内低沉声音响起,“我是青郎靳扬,你们,意欲何为?!”,王品李越三人下意识松开了腰畔长剑,就这一刹那,四十余骑冲刺更快,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句在大庄王朝土地上无人敢轻视的话。王品在三才天位,正对冲杀而来的黑衣人,险险避开夺命一刀,阴狠郁闷之气勃发,想他堂堂监察部官员,跟随青郎出巡,竟然还有不长眼的敢往刀口上撞。一指抹过长剑,尖啸声响彻山林,靳扬皱了皱眉,强忍住没有用手捂住耳朵,但前冲的战马却被这尖啸声打乱了步伐,好几名黑衣人差点被颠下马。李越和曾礼随即两剑齐出,将冲过王品身旁的三人瞬间格杀。
刀指马车的男子偏了偏头,“杀!尽!”其余黑衣人离开下马出刀,冲向三人。王品一口浊气吐出,三才剑阵守势大成。此后的情景,就如同千军万马遇见了一座城门,不管是用火烧,用水淹,用土埋,除了留下一具具尸体,别无所剩。王品看了看自己肋部渗血的伤口,回望到李越左臂的刀伤和曾礼元气用尽而苍白的脸,心里叫苦不迭。本想着跟随青郎出巡是天大的镀金,这才出来几步路,还没有进入到越天路的地界,就遇见了这样一帮不把青郎放在眼里的狠茬子,关键是刀砍斧劈的直来直往风格,必然是军队的习气,看来靳扬也并不像自己想象中来的简单。
王品不知道自己暗自揣摩的青郎大人此刻比他还要一头雾水,他其实大喊一句就是因为害怕对方是找错了人,透过窗户看了刚才厮杀的场景,他确认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越战到最后,他看得出来王品等人已经快要支撑不过了,好在对方的黑衣人也不过只剩四五人了。
对方的头领终于放下了刀,看着王品三人,说道:“今日见识了三才剑,果然名不虚传,天下守阵第一的名声,当之无愧。我们留下了四十名袍泽,足以交代此次任务了,靳扬,哪怕你是青郎,有些人也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男子刀入鞘,转身提马,和剩下的几名骑士迅速远去。
马蹄声消失后,王品三人终于跌坐在地,靳扬立刻下车将三人扶到车旁,站起身准备去车厢内拿伤药时,空气中突兀的出现了一箭,直指靳扬眉心。王品三人惊呼中靳扬眼睛都不眨,盯着眼前的飞箭,似乎想用眼神击退杀机。不过一刹那,还在三丈外的箭身离靳扬不过一尺,在眉心印下浅浅的凹痕。
靳扬左手一抬,挡在眉心,箭透掌,势未衰,拧腰后仰,右手一拳轰出,箭身震荡却依旧杀进,靳扬眉心渗血,终究闭眼认命时,箭飘摇落地。片刻后,靳扬睁开双眼,看到从密密雪林中慢慢走出的沈重,右手一把滴血白剑。
“欠你两条命了。”靳扬自嘲一笑。
“大人,不是你的一掌一拳,我也不能乘其分心瞬杀伤心箭门的长老。你不欠我,是我们护卫不力。”沈重一边沉沉说道,一边走到马车边为王品三人包扎上药,靳扬走到尸体边上边上,叹了口气。沈重将三人放上马车车辕处,过来请示怎么处理这些尸体,靳扬苦笑一下,叫不用理会,随后让沈重直接驾车离开此处。
车子在雪夜里悠悠前行,靳扬低着头思索着这场没来由的袭杀。
“大人,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把那些尸体移交给部里?”沈重实在忍不住,还是开始问了起来。
“他们是军队的人,你知道吗?”靳扬郁郁说道。
“本来不知,看到王品和李越的伤口我就猜到了,刀口整齐细长,杀气还残留体内,是一股子沙场厮杀的味道,但是军队的人怎么敢对你动手?把尸体给部里,部里的几个供奉自然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我们的供奉可是不用给军队人面子的。”沈重常年在监察部养出的自信渐渐回到体内。“而且我怎么觉得这些人都是奔着大人你来的,按理说大人你也没有得罪过军队背景的人士,而且一般的仇恨也不至于要对青郎赶尽杀绝吧。”谋杀青郎,罪同叛国,这是大庆律明明白白写着的,所以沈重也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将士甘冒大险。
“我想我大概知道。”靳扬很想自己能够当面问问,不过自己现在赶回去同京城,大概也看不到日日思念的唯音了。
“哦?大人知道,能说说吗?”沈重正愁以后找不到报仇的对象,巴不得靳扬能多说几句。
“现在还不能说我的猜测,但有一诺,我靳扬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杀我,很容易,但是干涉我的人生,伤害我的兄弟亲人,不行!我不管是哪一家,我靳扬一定会让他们后悔!”靳扬抬眼望向了同京城的方向。
月色如洗,夜幕下的同京北城一片静谧。小小的院子没有灯光,乘着白白的月光,一树一木,一草一花都纤毫毕现,唯音站在屋檐下看着蟾宫,正盘算着此时他可能在何处巡查时,突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唯音收回了眼光,这个小院是自己和靳扬买下的产业,平时自己从来不与外人来往,靳扬也甚少让人来此,而且靳扬的替身在青郎出巡后三天就暴毙于六部查缉司内,和他熟识之人自然不可能来此处,且靳扬走后,此处都有监察部的暗探巡查,普通人根本不可能靠近此处。
唯音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但至少知道在首善之地,不会有杀人越货之事发生,于是点上院中明灯后,娉婷走向院门,轻轻开了门。
门前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锦衣,面色黑沉,腰板直挺,仿佛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垮他的坚定。唯音看见此人,张了张嘴,震惊、恐惧、后悔、无奈、不舍种种情绪从她能说话的眼睛中一一流露,好半晌,才低着头轻轻叫了声:“爹。”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后往院子里走去,唯音小意的跟在男子身后,到了中庭,男子坐在了东首,唯音正准备去倒一壶茶,男子咳嗽一下,轻声道:“唯音,跟我回家吧。”
唯音没有说话,站立不动。
“为父知道,还有三年时间才到我们约定的日期,但是,太子殿下听说了你在外面胡闹,还和一个布衣住在一起,你也知道,我们韩家不是大庄第一家族,也不可能一手遮天,来日他靳青郎自然可能位列一品大员,可是再大,能大得过这天?唯音,你还是和我回家吧。”
“人无信不立,这是父亲你教给我的道理,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是爹你在娘去世的时候亲口和我说的,这些您都忘了?”唯音眼睛染上了水雾。“我从来不喜欢太子,五年前是,五年后,我还是。”
“唯音,太子两年前说过一句话,如果你不嫁给他,就不用嫁人了,免得成为寡妇。当时我狠狠地在圣皇面前参了他一本,之后,你三叔在东海最大的一笔货物被抢,损失了五百万两白银,海盗一个没抓到。你大伯因为泷河水灾,被监察部,礼部,工部,军机部,显部,五部官员联合参本,圣皇英明之下也罚俸三年,降级一品,我才知道我们这位太子,已经不满足于往日的谦逊作态了。”男子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子,我何尝喜欢,可是你要是再不回去,我们韩家延续千年的望族名声,可能就要在我手里断送,唯音,我定不强逼你嫁于谁,但是能不能体谅为父一次,我们回家里慢慢商议?”中年男子转身看着唯音。
唯音心中苦涩,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大庄王朝唯一一个大柱国,转而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和霜白的鬓角,轻轻点点头。
“父亲,我跟你回去,但是有一点,我不嫁太子,至于我嫁给谁,我自己定。否则,你就当我死在了这里。”唯音定定看着他爹。
“我韩公瑾难道保护女儿这一点还做不到?今生你想嫁谁就嫁谁,只要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们韩家绵延千年,难道还会怕一个区区太子,我们韩家从来不认太子,只知圣皇,这一点,我向你保证。”韩公瑾语气坚定,随后走出了院子。唯音四周看过,拿起自己只给靳扬斟茶的青玉杯放在怀里,慢慢走到了院子外面,反身锁好了院门之后,对着巷口招了招手,等了片刻没有人过来,唯音看了一眼他父亲,韩公瑾拢了拢手,巷口走出来一个百姓装扮的青年男子,行至唯音前单膝跪地,“小姐,小人有负大人所托,罪该万死!”,随后又对着韩公瑾拜倒,颤声道“大人,恕下官职责所在,不能让您带走小姐。”韩公瑾面色不变,唯音虚扶起这名男子,微笑道:“放心,我只是随父亲回家去住一段时间,这是院子的钥匙,你帮我时不时看一下就好,不要等到大哥回来,这里面杂草丛生,倒要说我懒惫了。”将钥匙递给男子后,扶着韩公瑾出巷口去了,男子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只能拿着钥匙隐于暗处。
巷口外,两乘小轿疾步离开,韩公瑾和韩唯音却没有上轿,在喧嚣的北城川河道上缓缓东行。
“监察部的小鬼不错,知道我是谁,还能不卑不亢。”韩公瑾话音透露着笑意。“他们是不错,可惜你没有见过靳大哥,若说智力才学,品格举止,再没有比他好的了。”韩唯音甜甜一笑。韩公瑾一呆,“唯音,你母亲去了之后,再没有见你笑的那么开心了。也罢,我叫老太爷去保他一次性命吧。”
“什么?他可是青郎!谁敢伤…那家人都是那么心狠手辣!”韩唯音恨恨说道。
“放肆,祸从口出!今日正好有新戏,我陪你去看看散心,看完回家去和你奶奶请安,三年多没见,你奶奶念你念得快把我赶出家门了。”
韩唯音本在为情郎担忧,听闻奶奶思念之情,想着家中老太爷亲自出手,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变数,也不说什么看戏的事情,疾步朝家中走去,韩公瑾手一挥,三名一品散侠立刻上前暗中保护韩唯音,一名黑衣银发幕僚靠近听命,韩家家主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轻轻笑笑,“让老太爷定要保他一次,老庄家当老大习惯了,都忘记了当年是几兄弟拼命才将叶家军换旗大庄令,做人,不能忘本不是。”黑衣银发幕僚冷冷听着大逆不道的言语,嘴角扯了扯,街末新戏上台,一阵锣鼓喧天。
靳扬在马车侧滑疾止之时撞到车门上方醒过来的。睁开双眼,看到变形的车厢内部,缓缓的抬起自己力竭的手臂推来车门。入眼处,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阴影,这是一座山,处处有积雪,前方影影绰绰有一座古庙建筑,庙门陈旧,缺了一半的牌匾,铁画银钩的写着“莫宿庙”三个行草大字。庙门往外是三丈见方的平台,平台青石台面如刀切豆腐一般光滑,神奇的是平台上积雪不留,纤尘不染,从东往西七座练功台,恰如北斗星座排列。靳扬看到庙名时一阵恍惚,在搽剂司学习的数年时间里,接触过的暗杀卷宗没有几千也有数百本,其中影响最大的都是名为“素妆”的杀手组织所作,素妆内最为有名的是七名杀手,各有代号,连在一起正好是“一亭秋月啸松风”,江湖中至今还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这七人都曾经暗杀过大庄亲王、东海巫神、北原夷族的左右路领主且全身而退,六部有人传说这是他们七杀神必须经过的考验,也有人说他们是为了宣示自己是暗黑王者和暗杀圣者的,但是每次进一步调查这个组织时,总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但有一点是六部公认的,那就是世间如果有地狱,那入口一定在素妆总坛莫宿庙中。
靳扬没有专门研究过江湖组的案卷,但是从自己看到的案卷中其实对素妆是有一个清晰的认识的。其实最开始的素妆应只有七名杀手,后来江湖中红极一时的七杀堂,就是在模仿起步的素妆,至于这七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没有谁能全部弄清楚,只知道这个杀手组织从萌芽到现在是通过其中一个代号为“一先生”的绝对强大实力和大方吸取民间散侠从而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传奇地位的。散侠分三类,天地人等级分明,但是可以逐渐升级,天字杀手传说实力不逊色七大杀手。在其看过的一本案卷中,还有记载七大杀手中身法最为隐秘的“风”曾出手暗杀外邦人称为“阎罗王”的不宁王庄烈,虽然最后没有杀死庄烈,却让其重伤从而无力全力灭杀南蛮灭族,引得王朝震怒,生生在追杀风时将素妆天字号杀手屠杀殆尽,地字号也几乎无一漏网之鱼,但是风还是凭借无人能追踪的风尾之术逃脱追捕,全身而退。自此,江湖王者与王朝尊者,真正相看两厌。
但是此处绝对不会是在素妆的总部,而应该是类似于江湖中出现的“七杀”一类盛极一时的杀手组织为了表达敬意自己建的圣坛罢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厮杀的声音,靳扬用力爬出车门,往打斗处快步行去。
等到声音已经很近的时候,靳扬躲在一棵树后,露出一个眼睛观察情况。在这片山坡下的平地里,三名长枪散侠和沈重四人斗得难解难分,单凭实力看,沈重重攻,三才剑重守,但是四人不是重伤就是元气衰竭未能恢复,所以三个使枪的江湖人反而占据了上风,不过一时也突破不了四人的攻防同盟。随着交手越来越久,三才剑阵滞涩之处越来越多,终于,王品一剑本该封住一道直刺的横枪,却因为伤势太重,未能全部封住,沈重正在顶住另外两把长枪,未及回援,横枪直接刺穿王品的右臂,持枪人眼看就要贴近王品,王品右手却乘势卡住长枪,长剑一松,右脚上踢正中剑柄,长剑一瞬刺穿对方小腹。一声惨嚎从枪手嘴里发出,另外两人一惊之下,差点被沈重一剑串了糖葫芦,虚晃一枪,两人拖枪就走,瞬间消失于雪地密林之中。靳扬赶紧从树后至王品身边,将长枪砍断,帮助王品止血疗伤,沈重等人自行打坐恢复不在话下。
过了一个多时辰,沈重、李越等人元气虽未恢复,但是已经能正常活动了,看着靳扬在挖坑掩埋尸体,赶紧上去搭手帮忙。靳扬看着天色渐晚,与其继续赶路,不如就到前面“莫宿庙”中暂歇,等伤势恢复了再往前走。四人自然忙不迭的同意,互相扶着就往前走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