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说来也怪,每年的清明节前后天气总有些反常,不是刮风便是小雨濛濛,便有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古人诗篇。据老人们说,清明是祭奠故人亡灵的节日,这一天,天公也被感动,所以是雨纷纷的时节。
北屯得仁生态陵园,一排排整齐的坟莹,这里长眠着保卫边疆,建设边疆的兵团第一代建设者。透过濛濛细雨,我仿佛看见母亲慈祥的面容,母亲虽然己经离开我们七年了,但尘封己久的记忆闸门一旦打开,往事就象发生在昨天那样清晰,那么难忘。
母亲祖籍是山东省金乡县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从小受封建社会的束缚,那时女孩时兴裹脚,母亲是家中老大,便赶上这一时代潮流,据母亲讲,裏脚是很受罪的,首先是疼的受不了,便央求姥爷,姥爷心软,看看孩子确实遭罪,就没再坚持,所以幸运的是母亲虽然是小脚,但比真正的三寸金莲还是要大点,我的两个姨姨就免遭如此厄运,我曾仔细观察过母亲的一双脚,除脚拇指,其余四个脚趾均在脚掌下严重变形,由此可见当时裹脚母亲遭多大罪,封建社会害死人。
一九五九年,父母响应祖国号召,从江苏支边来到新疆,据母亲回忆说,那真是人类的大迁移,全国各地都有支援边疆建设的大军,刚开始坐闷罐子火车,所谓闷罐子,后来才知道,是一种货车车厢,没有窗,车到了哪里只有到站停车才知道,火车当时通到尾亚,后经汽车运输,又换乘马车,终于到了新疆的玛纳斯,到了玛纳斯,当时己是深冬季节,一下车,就是白茫茫一片,看不到房子,看不到村落,亘古荒原,一片大戈壁,住的就是地窝子,在外面只能看到地平线上的一个个突出房顶的烟囱,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第二天休息安顿了一天,便投入紧張的劳动之中,工作就是挖大渠。五几年,那时根本谈不上机械,全凭人海战术,大兵团作战,母亲说那时上班哨声一响就是命令,每天天不亮出工,晚上顶着星星回来,中午饭由食堂送到工地,真是披星戴月,那时和母亲一样的女工主要是用三角筐(一种柳条编制的用具)从渠底往上挑土,难以想象,母亲一双小脚怎么在冰天雪地的旷野上坚持每天的十几个小时,吃的苦受的罪只有母亲一人知晓。
打我记事起,母亲身体就不是太好,每天晚上咳嗽声都把我吵醒,母亲很要强,是那种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屈身的人,也就是说,在那种年代,争强好胜,永不服输的品格使母亲过早患上哮喘病。
到了一九六三年,父母被调到塔城农九师,家里又添了弟妹,那时上级号召精兵简政,动员持家,我们家有四个孩子,母亲被划进持家行列,发了很少的离职费,就此母亲便没了工作。当时母亲级别比我父亲还高些,我父亲在食堂做饭,属后勤人员,母亲在生产一线。有一张职工离职证明书,比巴掌稍大的一张用牛皮纸印的,我至今还清楚记得这張证明书上的内容:姓名,年令,籍贯,进疆年月,后面就是离职原因:拖累大。就是这张小纸片,母亲保存许多年,有几次我曾经看到母亲独自一人,拿着那张证明仔细端详,可以看出,母亲对失去工作岗位充满无尽的遗憾。其实多少年后,将离职费退给公家,凭证明书有许多和我母亲一样的都陆续恢复职工待遇,只是我们不知道,对这件事没有上心,给母亲心灵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
母亲没有上过学,没有文化,一直遵循传统的治家理念,相夫教子,对子女的爱,犹如涓涓细流,温暖和滋润着儿女的心田,谌称慈母。母亲很爱整洁,即便是简陋的住所,总是把家拾掇的井井有序,她的床铺总是铺的十分平整,自己从不上床躺坐,也不允许我们在床上坐,针线活做的尤其好,那时家里经济条件差,父亲和我们的衣服总是少不了补丁,母亲每块补丁都是那样得体,记得那时都是军便服,特别是领子特别容易磨破,母亲找来同样的布,缝补的衣领既结实,又好看。那时全家人的鞋都是出自母亲之手,多少个不眠之夜,母亲在昏暗的灯下为家人纳鞋底做鞋,母亲使用的做鞋做针线活的工具也不一样,别人都是用顶针,母亲用的是叫轱轮子的一种工具,是一种木质较硬的木头做成,大概有三指长,两头较细,中间粗,中间有一孔,穿上一根绳子,使用时将绳子套在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上,那节小圆木正好在右手心,这样一来纳鞋底基本不用锥子,而是用这块小木头顶住针尾,使之扎进鞋底,是用整个右手心使劲,比戴顶针力气大许多,再看那截小木头,天长日久留下许多针眼,千孔百疮,有回老家的叔婶母亲都会让他们捎回几个,在新疆买不到这种用具,直到现在也没看到有卖这种用具的。
后来我们家从农九师搬到矿上,家里经济十分拮剧,母亲参加了矿上的家属队(即五七队),分配在托儿所带中班小孩,由于工作认真负责,和同事们关系相处很好,连续几年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孩子们也亲切地称她为"小脚奶奶"。我们家离母亲工作的托儿所不是太远,中间隔着一条河,河上有座简易的木挢,人走在上面一摇三晃,遇到母亲值早班,必须提前去,打扫卫生,架炉子,提煤,倒炉灰,我们兄妹几个轮流陪母亲上班。那年月山里降雪量极大,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夜有四五十公分厚,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哪是路,母亲挪动着一双小脚踉踉跄跄艰难前行,辛好有我们陪着母亲搀扶着,要不然母亲怎么能到工作地点?真是劳累一辈子的母亲。
母亲在旧社会受尽地主欺压,虽没文化却深知新社会的幸福,常常给人们说没有共产党毛主席就没有我们这一家子人,毛主席是我们的大救星,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看看毛主席纪念堂,看看毛主席遗容,在妹妹家居住的日子,两个妹妹带母亲去北京瞻仰了毛主席的遗容,了却了母亲最大的一桩心事。人们常说娘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母亲在弟弟那里住的那几年,我每年春节都在乌鲁木齐母亲身边度过,我爱人也很通情达理,说人老了,陪母亲过一个年少一个年,每次看到我,母亲高兴的象个孩子。
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和我们在一起的,我每天上班,母亲总是叮嘱多穿点衣服,下班回来母亲嘘寒问暖,在母亲眼里,我们永远是她的孩子,干活再累,看见母亲坐在院子里悠闲地晒太阳,有问寒问暖的老母亲,我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到了二零一一年的三月,母亲的身体状况己很差了,严重的肺心病,折磨的老人全靠氧气维持生命,三月二十日送到北屯医院住院治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母亲还在不停念叨着子女的名字,想看子女最后一眼。第二天中午时分,母亲带着对子女的爱与不舍,永远地离开我们。
母亲这一辈,可以用平凡而伟大摡括,真正是为了边疆建设献了青春献子孙,献了子孙献终身,共和国一代兵团开创者,今天静静地躺在得仁山下,他们的丰功伟绩,象阿尔泰山一样巍峨耸立,象额尔齐斯河一样奔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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