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歌——上

《猎人歌》

猎人歌——上
猎人歌——上

夜凉如水，荻花瑟瑟，深山枯林，白雪皑皑埋骨堆。忽的林深处传来剑声光影，破败的木屋里重九蜷缩在衣柜里，她撑着柜壁，听着外面的踹门声。她闭了闭眼眼前仿佛又是一片血红，面目狰狞的妖族们，扬着血爪向她抓来。门外是和她一族的猎人们扬着刀剑杀了她的命将她收集的妖丹据为己有。

重九平复了心跳，这样的日子她，已经习惯了。推开衣柜，望着门外那层层叠叠的影子映在破败的窗户纸上，人类真的比妖族还像妖啊！她抄起弯刀，打开门外的禁制，正好妖族折腾着她睡不着觉，他们又赶上来送死，她就用他们的血浇辣椒苗吧。

月色渐退，树影惨淡，一道道血注喷在屋外开的红艳艳的辣椒苗上，微风轻抚，沉甸甸的辣椒苗轻轻的摇曳着，火红的一片，像极了开着地狱的彼岸之花。那个屹立在屋前的黑衣小姑娘，垂着手，鲜血顺着她拿着的弯刀往下流。猎人全灭。

她用衣袖将弯刀仔细的擦拭干净，然后把刀插回腰间。拍了拍手，撇了眼满院的尸堆，一扬手一个火诀，大火吞噬了杀虐，火影映红了重九的侧脸，让她本来就有些病态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像是地狱来索命的阎罗。院里的红辣椒摇曳的更疯狂了。

“小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就沾满鲜血，啧啧，真是可怜。”

重九望着面前这个白衣红裳的男子，踏空而来摇着一把桃花扇，广袖迎风而动，似琼楼谪仙。不似人也不是妖，火光仍旧蔓延着，男子收起扇子，负着手一步步的迈向重九，重九的手摸向腰间，指尖从弯刀上划过，结果最后拿出来一把红辣椒，咬了一口，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尤其是那双通红的眼泛着泪光，这是被辣哭了？

男子愣住了，想要开口问她要不要喝水，忽然嘭的一声响，重九的屋子被压塌了，一只妖兽带着地震山摇般响动，向重九走来。重九一口啃完辣椒，手摸索到背后抽出一把洋溢着流光的鞭子，踏着风声向妖兽攻去。

“你这小妖，三番几次的毁我屋子，着实讨厌，今日看我不把你剥皮抽筋！”

一鞭子带着雷电之力，将那妖兽焦的个外焦里嫩。

“放肆！”

一声呵斥，将重九从空中震到废墟中，重九猛的吐出了口鲜血，望着踏云而来一群人，初一，七七，五一……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她脑海里浮现。

“重九，你太放肆了，这只妖兽是我们抓去给师父庆生的，你竟然将它打成这样！”

“呵，且不说我不知道这只妖兽是你们的，就算我知道了，肯定也是一刀了结了它，妖罪恶，你们猎空门更恶！”

“阿九，你怎么还是这么，愚蠢至极。”

“七七跟她费什么话，她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我手染鲜血，攻退妖兽袭击猎空门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说到底，你们的命，是我救的。”

“你救的？重九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猎空门的妖兽因谁而来，你比谁都清楚吧！”

一道剑光向重九刺来，重九一个翻身，又是五道剑光向重九打来，重九扑倒在男子脚下，她扯着他的衣角，她说

“带我走吧。”

男子面色有些复杂，他从尘埃里将那个已经昏迷了的瘦弱的黑衣小姑娘抱起来，望着那一群白衣飘飘的踏云仙人。

“这位公子，这是我们猎空门叛逃的余孽，请将她交给我们。”

“不好意思，人我已经答应救下了。”

桃花扇一挥，便化作飞行器，飞的没影了。

梦里，重九看见了面目狰狞的妖兽，和如今的猎空七杰，他们和她一起长大，同为孤儿，可是他们总是会松下拉住她的手，他们在草地上奔跑她想追上他们，可是她追不上还摔倒了，她想哭，她想让他们回头看看她还在后面，她想等一双可以逆着光伸向她的手，可是她没有等到，鲜血染红了她的天空，妖兽满山，他们惊恐的指责她，骂她，说她是祸害，那一年她十四岁，一己之力屠了满山的妖兽，她以为他们可以原谅她的，只是她想错了，自此以后江湖上有了惊才艳艳的猎空七杰，七人之力屠了满山的妖兽，和那个叛逃的余孽欺师叛祖。

梦醒了，重九睁开眼，璀璨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她抬手挡了挡太阳，望着这屋里的摆件珠帘罗帐，玉屏翠竹，院外一树树桃花，和她住的地方比这里简直可以称之为仙境。

“姑娘你醒了吗？”

敲门声响起，重九连忙窜下床去开门，男子看着门打开了一张病态的小脸映入眼帘，姑娘的脸上盛放着比院里桃花还要好看的笑意，男子怔了怔，端着早饭连忙进屋去了。重九也跟着坐下，晃荡着两只脚。望着面前那个白衣红裳的男子，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不穿鞋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重九望着自己光洁的脚丫子，她习惯了有鞋子就穿，没鞋子就不穿那样的日子，今天忽然有一个人忽然问她，怎么不穿鞋，她这是被关心了吗？

男子将早饭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屏风里给她拿鞋子，将她的鞋子拿出来放在她面前，看着她一脸不想动的神情，他摇摇头无奈的给她套上袜子穿好鞋子，他说

“我叫陌白言。陌上花开，白头共首，言笑晏晏。”

“我叫重九，我是在重阳节那天被捡到的所以我就叫重九，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给我取个吧。”

“我看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你叫花笑晏怎么样？花开成锦，言笑晏晏。”

“听你的。”

花笑晏望着陌白言端来的早饭，有些嫌弃，全是清粥小菜。

“有没有辣椒？”

“嗯？好像没有。”

“算了。”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你不是给我治疗过了吗。”

“那你现在还疼吗？”

“多大人了，还怕疼。”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救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告诉你！”

“看，我问了，你也不会回答。”

“你就不怀疑我在饭菜里下毒？”

“你要是想杀我早就动手了，我也不会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我家门口的。”

花笑晏静静的喝了口白粥，来她家门口除了杀她的，还能是来做客的？以前的重九没有的朋友，但以后的花笑晏来她家的除了来做客的就没有杀她的。

陌白言拿着糕点的手有些僵硬，他望着花笑晏仿佛看见了那个咬了一大口辣椒，小脸被辣的通红，眼泪都快要流下来的黑衣小姑娘，有仿佛见到那个火光尸海里一鞭子抽的妖兽外焦里嫩的地狱阎罗，陌白言的手指动了动，杀意似起，忽然他又想起那个倒在血泊里扯着他的衣角让他带她走的小可怜。他见过她那么多面，唯独觉得最后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你为什么要当猎人。”

“因为妖万恶，有妖我就睡不着觉。”

“你……冥顽不化，妖也分善恶的，你这样见妖就杀，简直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它们无辜，我就罪恶？我那么多年每天晚上只能躲在衣柜里，不敢闭眼不敢睡觉，我怕我一闭眼就是地狱岩浆，每晚都是，我很累也很困。”

花笑晏望着陌白言眼里是满满的疲倦。

“以后我抱着你，守着你睡，你别去杀妖了。”

“可是我除了杀妖什么都不会。”

“我可以教你弹琴作画，下棋吹笛，都比杀人杀妖好玩多了。”

“好吧我接受。”

花笑晏支着头望着陌白言然后张开另一只手。

“那么现在抱我去床上睡觉。”

“啊，哦。”

陌白言有些傻，但还是无奈的抱起花笑晏，将她放在床上，几米的路程，花笑晏竟然睡着了，像只蜷缩的小猫，慵懒可爱，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狭长的桃花眸里闪过一丝精光。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相识短短两天的人可以关系好到同床共枕的地步。看她睡得这么香，他竟也有些困了，院外桃花盛放，微风卷过，桃花飘，花瓣飘到床头，满头共白首。

白衣黑纱，相交相缠。

梦里花笑晏看见她依旧摔倒在猎空门的草地上，依旧只能泛着泪光看着七七，初一他们远去，就在她委屈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逆着光伸到她面前，白袖红边，他说：“来，吃颗糖吧，挺甜的。”

这是花笑晏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没有背叛没有杀戮，她在梦里等来了那一双拉她起来的手。

陌白言一睁眼便看见花笑晏这只小猫咪带着淡淡的泪痕在睡梦里甜甜的笑着，那病态白的脸上陷出两个小酒窝，陌白言忍不住戳了戳，当他惊觉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便对上了花笑晏那张迷茫的脸。陌白言立马手足无措的跳下床，涨红了脸道：“我我我……”

花笑晏看着他那涨红了的脸比屋外盛开的桃花还要红俏几分，她支着头，笑道：

“你急什么，我又没怪你。”

陌白言一个作揖，低首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姑娘着实可爱。”陌白言忽的抬头眼里的璀璨让花笑晏顿时红了脸，她……可爱？

“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准备午饭了。”陌白言迅速讲完立马转身就走了，花笑晏还来不及讲些什么，望着他的背影花笑晏想起了梦里那双手，陌白言你是我的救赎吗？花笑晏轻轻的想着，忽的就笑了，她望向屋外的桃花，比红辣椒好看。

陌白言脸上的红晕在关上门的那刻消失殆尽，那双洌滟的桃花眸轻轻的上挑，小猫咪上钩了。他望向院里的桃花树头一次觉得还是红辣椒好看。

陌白言本想做些花笑晏喜欢吃的，只是家里没有辣椒了，陌白言一个旋身便去了集市，本来打算买一串红辣椒的只是被那一捆捆红中带绿的辣椒苗吸引住了，又在买了一捆辣椒苗准备放在院中栽着。

陌白言满意的准备回去了，只是旋身回去的时候发现花笑晏支着头坐在屋外的门槛上，闷闷不乐的，看见了像是焉了花顿时回春了 像只小麻雀一样忽的蹦到他面前，笑着问他去哪了，看着他手里的菜，立马兴冲冲的接过，左看右看，雀跃的像个小孩子，其实她何尝不还是个孩子呢？

陌白言有些怔愣了，花笑晏，不重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么残忍却又那么单纯，手上明明沾满了鲜血，却总是让人觉得她干净的像个孩子。

“陌白言，你是要栽这些辣椒苗吗？”花笑晏兴冲冲的问，抱着辣椒苗 像是抱着什么宝贝。

“嗯，看你喜欢吃，便想着栽一些在桃花树下，红艳艳的挺好看的。”

陌白言带着辣椒串进了厨房，洗辣椒的时候，透过厨房的窗户，陌白言看见花笑晏正拿着个铲子蹲着聚精会神的栽着辣椒苗，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望着锅里渐腾的热气，他倏地发现自己的心动的有些不平常，这座院子已经很久没有像这般有人气了。

“陌白言！你看！”

听到花笑晏的喊声，陌白言迅速的走出了厨房，那一幕成了陌白言一生难再忘的次第。

那个笑的比桃花还要娇艳的黑衣小姑娘，张开着手，像一个等待着被拥抱的孩子，她的头上是满树的桃花开，她的周围是一株株红辣椒苗围着桃花树绕成的心形，她说

“陌白言，我把心栽给你了。”

陌白言一步步朝花笑晏走去，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她和她栽下的心，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砰砰直跳的心上，他望着她说

“你的心，在这。”

忽的蝶来花落，花笑晏松下被他握住的手，开开心心的追蝴蝶去了，只是陌白言扯住了她，良久他说“别动你脸上有灰。”修长的指尖在她的脸上拂过，花笑晏红了红脸，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她的手常年打打杀杀没他的好看。

陌白言望着花笑晏笑靥如花的追蝶，低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喊了一句“快吃饭了。”便又转身去了厨房。

在陌白言转身的时候，花笑晏的眸光黯淡了，而后她又继续没心没肺的笑了。她的心跳的一点也不比陌白言慢呢！

花笑晏在陌白言的伺候下把脸和手洗的干干净净的，坐在餐桌上等待着开饭。

陌白言看着花笑晏脸红心不跳的吃掉了一大口红辣椒忍不住的问道

“你为什么喜欢吃辣椒啊！”

花笑晏猛的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满不在意的说道

“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要是你想哭又怕被别人看出来，你就吃一口红辣椒，这样就可以跟别人说我不是在哭，只是被辣的。后来吃的次数太多了，就吃成了习惯了。”

“既然想哭，为什么不直接哭出来。”

“哭是软弱，软弱会死。”

陌白言不讲话了，他忽然发现这个小姑娘所经历的是他从来没有接触到的东西，以至于他很心疼很心疼她，看着她被辣椒辣红的嘴唇，他忽然想到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说了她一句，她当时也是这样猛的啃了一大口辣椒，原来那个时候她是难受了？他当时说了什么！他说她真是可怜。说她小小年纪就手染鲜血，陌白言忽然觉得自己的教养都被狗吃了。懊恼之余他递了一颗蜜饯给那个红了眼的小姑娘，他说

“吃糖吧，比辣椒好吃。”

花笑晏张嘴吃下，甜丝丝的，化开在嘴里，甜到心里，这就是糖的味道吗？花笑晏舔了舔嘴唇，眉眼弯弯，像极了天上的勾月。

“确实比辣椒好吃，我还要。”

陌白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投喂着，这姑娘是没长手吗？

“对了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你的家人呢？”

吃饱喝足了，花笑晏揉着肚子走了几圈看着梁上的飞燕忽然问道

“嗯，我一直都是一个住的，很多年前我的家人便和我分开了。”

“那你不回去看看他们吗？”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你别担心，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

陌白言望着花笑晏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心里又暖又涩，最后摇了摇头留下了句“忘了”便走了。

花笑晏静静的站着，像是沉浸了什么回忆里又是像是再思考着什么。

傍晚花笑晏蹦蹦跳跳的给辣椒苗浇好水，望着正在给她扎秋千的陌白言，她忽的扑到他的背上，她说

“陌白言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陌白言扎紧了最后一扎，弯了弯腰将花笑晏背起，走到房里，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等着他，他去烧水给她洗澡。

“可是我没有衣服啊。”

花笑晏双手撑着床摇晃着两只小脚，撇了撇嘴道。

陌白言的眉角抽搐了两下，他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光想着给她买吃的了，他从衣柜里拿了一套他的里衫，递给花笑晏，说道

“是我的疏忽，你先穿我的，明天我去集市里买，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花笑晏正抖开陌白言的里衣往自己身上比划着，听到陌白言的话，她想了想，最后说道

“黑色。”

陌白言点了点头，转身便去烧水了，见陌白言走了，花笑晏想了想盘腿在床上结了个印，她要趁明天陌白言上集市的时候见一个人。

花笑晏发现陌白言真的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望着木桶里漂浮的花瓣，花笑晏泡在里面捧着掬起一手，然后往空中一洒，花瓣夹着水花纷纷扬扬的洒落，哇，天女散花喽！陌白言坐在圆桌旁，摩挲着瓷杯的边，余光瞥到画屏里雾气薰腾，人影婆娑，小姑娘玩闹的举动他也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

看着花笑晏穿着他的里衣衣摆长到曳地而走，花笑晏攥着胸口，打了个哈切，说道

“你快去洗吧，我等你，陪我睡觉。”

陌白言抽了抽嘴角，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都透露给在下一个信息:快来吃我！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陌白言想抽自己一顿，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又跑进来将花笑晏洗澡水倒了，拿了自己的衣服去院后的清池里泡了个冷水澡。

回来的时候，陌白言看见花笑晏靠在床头一个劲的打着哈切，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点泪水，看见陌白言回来，她闭着眼张开了手，陌白言连忙上前将她抱起放在了里铺，替她盖好被子，他准备去灭了灯，只是花笑晏的小手揪住了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他只好掐了个诀灭了灯，对着花笑晏躺下了。

花笑晏说:“陌白言你好香哦。”

陌白言闭了闭眼不打算搭理她。

“陌白言你这么香甜，肯定比蜜饯好吃。”

花笑晏说完还砸吧了几下嘴，陌白言猛的睁开了眼望着还沉浸在美梦里的花笑晏，默默的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梦里花笑晏好像又回到了猎空门，重阳佳节，是她的生辰，她正在师尊的房里偷偷的找着她的生辰里，忽然找到了一个镜盒装着的糖豆，那个甜丝丝的味道，跟陌白言给她吃的蜜饯的一样的好吃。

陌白言忽然吃痛了一下，一睁眼便看到花笑晏环着他的脖子咬着他的嘴唇，一个劲的说

“好吃，好吃。”

陌白言整个人都要炸了，这女流氓哪里来的！陌白言想推开她，又怕把她吵醒，只好施了个定身诀，将花笑晏从自己身上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