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村里的人的情绪好像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他们的情绪中的点滴完完全全地反应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当他们坐在自家的田垄上或者自家门前的石头上,他们好像和这周围的环境一体了,若没有人从前面经过唤他一声,他是可以将除了劳动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这石头或者田垄上的。他们静坐着,好像在沉思,可沉思再多,也出不了这个村子、这条小溪、这座山。但是这难道还不够吗,或者够了吗?
除了当天回来的一时开心,周成已经沉浸在这样烦闷且沉重的思考中整整三日了。期间来往的只有爷爷和王大娘,其他的村民们好像忘记了周成回来了,因为周成没有出过院子,也没有走街串巷,更没有下地劳动。村民们早已习惯了,那些出去过的人,好像已经不属于这里了,不然他们怎么会时时拿出手机盯着而不关心这村里的一切呢?
可周成是被误会了的,当他回来之后放下手机之后,再也没有把那“小世界”拿出来过了。他只是陷入了思考,一个他一个月以前就已经陷入了的问题。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逃兵,他在外面出了一些问题,所以这才重新回到这里。他在一个月前失业了,在那失业了的一个月里,他审视了那个城市,也审视了自己,但这并没有一个结果。所以他不想再这样迷茫与困惑了,他打算回村子几天。这算逃避吗?他也不知道。不过这着实是一个秘密了,一个他不敢跟爷爷说的秘密。
周大爷对于周成现在的状况并没有感到很大的疑惑,他同其他村民一样,以为周成是马上就会离开的。但令周大爷迷惑大的是周成并没有告知自己什么时候离去,他天真的认为这是周成已经成熟的表现,正所谓成长不就是看着他渐渐远去吗?
周成与周大爷加上村民,他们之间毫不知觉地形成了这种默契,不去干涉他的生活和作息,他们是认为周成和他们不是一类人的了。而周成呢?现在还陷在自己的迷茫当中。看来,换了环境并没有让自己的状况有所改变,这种逃避,是没有效果的。
人是个复杂而简单的动物,这点在周成身上得到很好的体现。他一转状态,打电话给一起的同学,想聚聚、说说话,问问最近的状况,他期望在这些同学的身上找到自己的答案,或者说是退路。可惜的是,没有人有时间,但是大家都在电话里给他安慰,这些安慰就像是毒药,安慰了周成,也安慰了他们自己。周成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是在思想和行动上困顿的,没有想到的是,大家都是如此。在他们这批人里,没有人是轻松的。
周成愤恨起来,他开始将问题的根源转移了,他开始认为这是时代的问题,并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是没有错的。可就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汗毛树立起来,我真的,是没有错的吗?
“吃饭啦,快下来吃饭。”周成的思绪被周大爷洪亮的声音给打断了,他迷迷糊糊的起身套上拖鞋,又打开门,下了楼。周成有些轻飘飘的,好像灵魂都不附在身上一样。眼帘里映入的这栋黄泥木质老房子好像有些陌生了。周大爷问他怎么事,他也不回答,只一个劲儿地说着没事和笑着摇头。周大爷此时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决心今儿下午一定得把孙子拉出去,这一天到晚待在房里算怎么回事。再聪明的脑瓜也得出来换换气!
中午饭过后又睡了一觉,周大爷把周成拉上,这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午睡的习惯。等周成出门一看,那晃晃的阳光让他觉得格外刺眼又分外亲切,城市里是没有这么透彻的阳光的。
周成背上两把一大一小锄头,周大爷拎着水壶,一人穿着拖鞋,一人穿着老布鞋,出了大门向后山走去。
“爷,过两年,等我有钱了,我们把房子重新修一下吧。”周成跟在周大爷后面,就像小时候跟在后面一样,不同的是,不用拉着周大爷的手了,而且背锄头和拎水壶的人换了换。但周大爷每走几步都会转过身来让周成走快些,这是没有变的。
“嗯?”周大爷一愣,像是没有听清楚。
“这房子太破了,要是碰上个刮大风下暴雨的日子,说不准就塌了,你看那围墙。”周成指着房子后面的围墙说。
“哪儿破了,我怎么没有看出哪儿破了!”
“我不用你瞎操心。你自己在外面,我住着挺好的。你不知道,到了天热的时候,他们都喜欢往我这里赶,都说我这里是老房子,老房子凉快。比开空调还凉快。我从来不开空调。”周大爷好像一气之下走远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我从来不开空调,从来不开。”
周成没有想到这随便说说的两句话会让爷爷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也被爷爷的两句呵斥给吓住了,在后面愣了好一会儿才赶紧跟上去。
房子后面是山,山后面是田。在这村子后面,翻过山坳,是一片被群山环起来的平原。这平原是要地势高一些,也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是怎么形成的。那穿过山坳的小路也是后来才开出来的,以前得直接翻过去。走过小路的时候,还时不时能看见两旁的墓碑。埋着的,都是村子里的先人。
“爷爷,我们今年都种了点什么啊。”周成既想转移话题,也想破了刚才的尴尬。老爷子脾气虽硬了些,但不是记仇的人,更知道什么时候就坡下驴。“你看看你,出去了就一点都不关心家里的事情。今年我们没种什么,也就往年的那点稻子,还有村口的半亩玉米,其他的地,都租出去了。”
“租出去了?”周成有些诧异,前年周成怕爷爷太辛苦,建议老爷子把其他的地租出去,这样省心也省力些。那时候可遭了老爷子一顿批,老爷子狠狠地证明了自己没有老,农闲的时候还打铁嘞。
“怎么,就数你能偷懒,我就不能休息休息啊。”
“能!怎么不能,我还巴不得您轻松点嘞。”
“以前是一口气干个五亩地不带喘气的,可现在不行咯,也就今年歇一歇,不知道为什么,一歇下来越发不行了。这冬天这笋的功夫,还是得下下去。”周大爷边说边有些飘飘然了,他好像在这三两句话里,回味了自己的一生,一生在田里,在田里一生,歇下来可能就意味着再也拿不起来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山里的老人,过了古稀也仍然是个硬汉子的原因吧。
“不怕,今年有我哩。”
“你到过年才回来,没到初七就走了,帮我?帮个头啊。别说这些哄我老头子开心。”周大爷被周成给逗笑了,他自然没有发现周成的画外音,不过他倒是真有些被感动了。周成也没有说下去,只跟着周大爷走着,欣赏这个当地人称为“寺坞”的农区。
浙西,竹笋有半边天。在这竹林与竹林之间的,便是稻、玉米和其他作物了。现在种地的人越来越少了,可这自给自足的生活居然成了城里人的一番享受,也受到了他们的别样赞美。现在很多的人搞起了民宿和农家乐,但这好像又将那滋味给破坏了。农民就该好好的种地,这是周大爷对此事的看法。
周成跟着爷爷,这艳阳天,这田野地,这清空气。他内心的郁闷完全消散了,或者在不知不觉中完全掩藏起来了。他跟着爷爷,爷爷哼着不知名的调调,他吹着别样的风,呼吸着全新的空气。他现在的状态,才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农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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