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逢清明了，窗外那“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象牛毛、象花针、象细丝，密密地斜织着，透过濛濛的雨雾，我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微笑着，望着我，她就是我日夜思念的亲人——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是个“小脚婆婆”。她那双脚简直是名副其实的“三寸金莲”，又尖又小，五个脚趾紧紧地连在起，屈委地弯曲着，怎么也搬不直。小时候，每当我好奇地问奶奶：“您的脚怎么和我不一样？”她总是感慨地对我说：“孩子，你命好，生在新社会，旧社会凡是女的，不论出身高低贵贱，都要缠脚，呶，用这么宽的白布，把脚死死的裹住，那一阵钻心的痛哟……”奶奶用手比划着。那时的我虽不懂得大道理，但从奶奶那不堪回首的话语中，我隐隐约约地觉得，奶奶在那个社会里一定受了不少苦，她的童年永远不能和今天我们生在“红旗”下的孩子相比。

儿时，我和奶奶的亲情很浓，每当我和伙伴在一起谈论自己最喜欢谁时，我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我最喜欢奶奶。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地和奶奶疏远了，总觉得她太俗、太抠。不是吗？饭桌掉了饭菜，也要捡起来，放在嘴里，用她那仅有的几个坏牙，反复咀嚼，仿佛吃着令人辣羡慕的美味佳肴。还一边嚼一边絮叨：“一粒粮食一滴汗，浪费粮食要遭雷打的。”唉！也真够“抠”的，我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奶奶似乎没有觉察出我心里的微妙变化，仍跟我那么亲近，但我却厌烦得很。正是这种可怕的心理的滋生，让我害了奶奶。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天热得像下了火，热得人喘不过气来。突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因为没有雨具，放学了，我只好和其他同学一样在窗边，望前着哗哗的雨滴发呆。此时，我多么希望有人给我送伞啊!但最好不是奶奶，脑海里居然冒出了这么个奇怪的念头。“冤家路窄”，这时恰恰奶奶出现了，只见她头顶一块塑料布，左手掂着一双母亲的旧棉靴，右手拿着一把黄布破伞，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成撮地沾在她那因过度劳累、营养不良，而布满皱纹蜡黄的瘦脸上，因塑料布小，而雨下的大，她被雨水浇得像“落汤鸡”一亲，尤其是脚上穿着的一双颜色各异的烂棉靴，格外引人注目。她在雨水中艰难地蹒跚着，待到教室门口时，用尽全身力气，磕磕碰碰地闯进了教室。同学们看到奶奶这幅模样，“哗”地笑起来。她不顾同学们的“嘲笑”，急切地说：“乖，等急了吧，快随我回家吧！”我觉得同学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羞愧得无地从容，脸上火辣辣的，反感地瞪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雨伞，头也不回地朝家跑去。“乖，别跑了，让雨水淋湿了，要感冒的。”她在后面追着叫着。我只当没听见，一个劲地向前窜。突然，听到后面“扑通”一声，回头一看，奶奶摔倒了。糟糕，她那双小脚，连走路都困难，怎么能跑呢？来不及多想，我快步跑回去，一把扶起她。奶奶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见胳膊肘处，透过衣服，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雨水……我害怕了，忍不住大哭起来：“奶奶，奶奶，是我害了您，您打我吧……”雨水无情地抽打着我，也抽打着我自私的灵魂……

俗话说，“少怕失血，老怕摔骨。”在痛苦中煎熬了六个月之后，奶奶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了我们，带着淡淡地惆怅离开了我们。那时，我十周岁，上小学三年级。

当父母清理奶奶的遗物时，一“抠”出名的奶奶竟在那布满补丁的床单下，发现了八十元的国库券。真没想到，在吾身顾不住吾身的情况下，在国难当头，一名斗大的字不识半升的农妇——奶奶，却有此爱国的善举，这不能不使吾辈感到“汗颜”。

站在奶奶的遗像前，我时常想：我们的长辈养育了我们，教给了我们做人的道理，还给我们树立了榜样，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理解他们呢？

带着这种强烈的负罪感，我每年清明都要给奶奶上坟——至此已有三十二载。而今，又逢清明节，我将在奶奶的坟头上，再添上几锹土，插上几朵花，再一次表明我的心迹，祈求也原谅。并告诉她，她勤俭节约，秉心爱国的高贵品质，也正是当今实现“中国梦”不可缺少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