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一只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两周以后,可以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说明,一次偶然事件却可能在另外的事件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同样,几个世纪以前,有一只黑鼠趁着夜黑风高,漂洋过海,横跨几大洲,偷偷吃着水手的粮食,来到了罗马,此后,罗马被搅得天翻地覆,命运被改写。
一只黑鼠竟然能决定罗马的命运?
罗马的命运,不是由皇帝士兵,奴隶蛮族决定的吗?人们普遍认为是蛮族入侵,奴隶暴动,劳动力缺乏,国家腐化堕落,引起罗马的最终灭亡。
曾经我也这么认为,直到看了《罗马的命运——气候,疾病和帝国的终结》之后,我改变了看法。罗马帝国的命运,不仅是由皇帝士兵和野蛮人决定的,也是由气候变迁和疾病瘟疫决定的。
《罗马的命运》是美国人凯尔·哈伯所写。凯尔·哈伯是俄克拉荷马大学古典文学的教授,他主要研究罗马帝国和中世纪早期的社会和经济史。
这本书别出心裁地从自然环境这一微观角度解释了罗马帝国的衰亡。社会发展和自然环境相互作用,决定了罗马的命运。它揭示了罗马帝国衰亡带来的重大教训:人类的生存发展依赖于大自然,大自然的变迁可以瞬间改变世界。其中最颠覆我们以往认知的是:
气候变化和疾病瘟疫对人类的社会和生活的影响几乎是毁灭性的。
罗马在全新世(温暖、潮湿、稳定的气候格局)的气候中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地中海帝国,发展到达巅峰之时,整个气候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出现了晚古小冰期。罗马遭遇了几千年一遇的寒流,在巨大的环境压力之下,又经历了三次重大瘟疫。
在一片混乱中,又为了争夺皇位,发生多次政变。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不堪重负的罗马再也无法承受,轰然倒下。
一、安东尼瘟疫
罗马所经历的第一场大瘟疫,史称安东尼瘟疫。大约是在公元160年之后的第2世纪。
根据当时伟大杰出的医生盖伦的临床笔记、病历记录,结合现在的科技手段,我们可以推断出,这场瘟疫是一场天花大爆发。
天花病毒引发的症状是皮肤上出现突出的深层脓疱,在长达两周的漫长过程中会同时出现在全身,四肢比躯干更密集,甚至还会出现在手掌和脚底。
天花病毒从何而来呢?它从一种啮齿类动物的正痘病毒进化而来,成为一种人类特有的病原体。
公元165年,天花病毒第1次出现在罗马帝国,一直持续到了172年。天花病毒就像一种有毒而且容易裂变的弹球,依赖人类的活动来传播,从东南向西北移动。
这场瘟疫带来了后果之一是引发了通货膨胀,造成了货币危机。皇帝马可·奥勒留甚至只能靠拍卖宫殿里的珠宝来筹集资金。
后果之二造成人员流失惨重。
军队在172年受到瘟疫的严重打击,几乎消失殆尽。军队召不到人,要召人就必须给予更丰厚的报酬,但是帝国又面临经济危机,整个国家到处都是漏洞破口,拆了东墙补西墙,勉勉强强维持下去。
国内情况已经极为棘手了,还要面临蛮族的入侵。马可·奥勒留派去的军队还没开战,就被瘟疫肆意地蹂躏,失去了战斗力,这使得侵略军的进攻力量,竟然深入到了帝国的内部,从而动摇了帝国的统治支配地位。
安东尼瘟疫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死亡事件,对罗马帝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这场瘟疫并没有使罗马解体。它既没有破坏罗马人口规模的内在逻辑,也没有使帝国陷入无法恢复的人口失控状态。
事实上,这次瘟疫爆发之后到第2次瘟疫大爆发之前,在这之间,再没发生过重大的流行病,所以罗马的人口再次得到了增长,幸存者将生育能力提高到了最高水平。
二、西普里安瘟疫
经过这场可怕的瘟疫修整之后,罗马帝国又迎来了第二场瘟疫,西普里安瘟疫。
这场瘟疫从249到262年,一直在帝国,甚至可能持续到了270年左右。
这一次,整个帝国都被这场瘟疫袭击了。几乎没有哪一个行省、哪座城市、哪座房子没有被西普里安瘟疫袭击和洗劫,死亡人数相当可怕。
据推断,这场瘟疫的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埃博拉病毒。埃博拉病毒迅速扩散,它通过体液传播,家庭内部成员之间很容易互相感染。
西普里安瘟疫导致帝国的储备能量被耗尽,核心力量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世界陷入了无政府状态。帝国庞大的结构正在面临破裂。这场瘟疫使通货膨胀的问题,更加的恶化,货币制度失效,罗马私人经济的基础结构开始坍塌。
瘟疫造成的人口损失,直接引起了军事上的灾难。
边境系统支离破碎,几乎所有主战线上的防御网络同时崩溃。首先是多瑙河防线被攻破,其次是幼发拉底河防线沦陷,最后是莱茵河防线瓦解。帝国面临了严重的军事危机。北部边境发生军队叛乱,被派去镇压叛乱的将军自封为帝。
帝国分裂,从此进入了混乱的军营皇帝时代。
三、查士丁尼瘟疫
罗马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它毕竟还是罗马,还有过去可追忆,未来可创造。就在此时,饱受创伤的罗马又经历了第三场瘟疫,查士丁尼瘟疫。
这是一场病菌性的感染,由鼠疫杆菌引起,表现为腺鼠疫,就是我们熟知的黑死病。从第6世纪开始持续了约两个世纪。更可怕的是,这场持续两个世纪的瘟疫,不是一次性大爆炸,而是连环爆炸。
鼠疫杆菌是一种反复出现的传染病,被归类为生化恐怖威胁。它是如何传播给人类的呢?鼠疫杆菌从野生动物储存宿主体内溢出,成为失控的动物流行病,然后再从共生的啮齿动物跳到人类的身上。
鼠疫杆菌通常寄生在半干旱地区的高海拔啮齿动物身上,比如土拨鼠或沙鼠。跳蚤是鼠疫杆菌的主要载体。跳蚤从受感染的大鼠那里食入细菌,然后再传播给其他的大鼠。其中黑鼠的生理特征非常适合鼠疫的扩散。
黑鼠是共生动物,它非常愿意和人类住在一起,它们特别喜欢谷类,黑鼠又被称为船鼠,喜欢呆在船上,靠水手的存粮,把自己喂胖,而且多产,能全年繁殖。
丝绸、香料、黄金、奴隶、象牙的交易促进帝国贸易繁荣的同时,也把鼠疫杆菌运送到了繁荣的罗马。
繁荣发展的罗马帝国依赖于粮食的运输和储存,建有大量的粮仓,黑鼠随着船只来到了帝国的中心,发现这里简直就是它们的天堂,罗马帝国是它们营养丰富的宝藏。
鼠疫杆菌寄存在黑鼠身上,黑鼠的免疫系统进行反击,细菌在黑鼠死亡之前大量集中在血液里,随着黑鼠的死亡,细菌需要新的宿主,它们就会屈尊来吸食人类。
黑鼠的扩散加上地面的连通性,为鼠疫杆菌的致命菌株大范围传播奠定了基础。罗马首都是个中转站聚集了帝国内的病菌,然后再充当发散的引擎。
可想而知,这场瘟疫的辐射面可以有多广。查士丁尼瘟疫大爆发,导致整个社会秩序陷入混乱,彻底坍塌,罗马的死亡率高达50%—60%,全世界死去了大约1/3的人口。这是历史上最严重的生物灾难。
这场持续两个世纪的反复大爆发,扼杀了罗马帝国复苏的任何希望。
四、晚古小冰期
除了这三场史无前例的瘟疫之外,罗马还受到了整个地中海世界气候变迁的影响。
帝国早期几个世纪气候稳定温和,大概从第4世纪末气候变得恶劣,出现了晚古小冰期。
公元536年,这一年被称为无夏之年,太阳像月亮一样发出微弱的光芒,像生病了一样虚弱。农作物歉收,水果无法完全成熟,太阳能输出量减少。
公元540年,遭遇了恶劣的火山冬天,爆发了两次大规模的火山喷发。4年的时间,地球两次向平流层喷射出大量的硫酸盐,阻挡了太阳能的吸收。
6世纪30~40年代是全新世晚期中最冷的20年,遭遇了几千年一遇的全球寒流。
干旱和低温影响自然环境中每种生物的栖息地行为和生理机能。火山活动和厄尔尼诺现象之间也存在强相关关系,低温直接影响了鼠疫的大规模扩散和传播。
气候变化和瘟疫结合在一起,共同耗尽了帝国的元气。
或许是6世纪30年代的火山喷发引起的变化扰动了中国的土拨鼠或沙鼠,它们带着鼠疫杆菌离开了熟悉的地下栖息地,引发了一场动物流行病,传染给在远航船上的啮齿动物黑鼠,
这些黑鼠再通过海上贸易航线来到了西方,由此引发了可怕的黑死病。
备受瘟疫摧残的同时,罗马帝国还遭受到了伊斯兰扩张势力的入侵。
帝国再也无法承受,它就像一棵高耸的橡树,从腐朽的根系中汲取最后一点营养,慢慢从内部坏死,最后才被来自外部的迅速一击打倒。
《罗马的命运》用详实的证据和严密的逻辑告诉我们:罗马的命运不仅是由皇帝士兵和奴隶和蛮族决定的,也是由火山爆发、太阳周期不稳定的气候,以及致命的病毒和细菌决定的。
罗马人在巨大的环境压力下复苏,又再次面临危机,直到再也无法承受“小冰河时代”和反复爆发的鼠疫打击,最终土崩瓦解了。一只看似毫不起眼漂洋过海的黑鼠,却惊人的决定了国家命运的走向。
今天,“气候变化和疾病瘟疫正在以令人惊讶的方式塑造了我们居住的世界”。
黑格尔说过这么一句话:当人类欢呼对自然的胜利之时,也就是自然对人类惩罚的开始。罗马虽然已经终结,但是这些年埃博拉病毒,SARS(非典)病毒,禽流感病毒的爆发仍然在提醒着我们:“人类可以操纵自然,但永远不会战胜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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