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李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阿牛见李寺的脸色不好,问道。
李寺表情奇怪:“这鹿肉一定很贵吧?”
“都是山野寻常猎物,你不嫌弃就行了,不说钱。”阿牛答道。
阿牛不知道,李寺刚才知道这是鹿肉后,马上想起自己在快活城某金牌口碑餐饮司里吃过的一回天价鹿肉,顿时“阴影”发作,才浑身不自在。
当年李寺经过快活城餐饮司,听到其广告语音里说鹿肉一份两碗、电子招牌上标价一份二十,定是特惠价,加上拉客服务生拉得特别殷勤,自己也确实饿了,便走了进去。结果肉只吃了一块,刷卡时居然刷光他一万七千元钱,这可是他三个月的工资带奖金,最后还扣了他身份证,让他打了个三千元的欠条,一月后还的时候加上利息还了五千元才将他从快活城“老赖榜”上撤下,另外又花三百元赎回身份证。对于价格误差这件事,餐饮司的解释无比荒唐,说是电子招牌程序出错了,但旁侧已附有蚂蚁大不断滚动播放的五百字电子说明书专门提示“万”写成了“十”这件事,让顾客自己小心识别。何况语音没播错,说的就是两万!是他自己贪婪粗心,吃了霸王餐而已!
餐饮司把屎盆子顺利甩到他头上,无理抢占十三分!当时李寺自知无论是靠人脉还是凭资金,这哑巴亏他不吃也吃定了,吃也吃定了,根本没有扭转的余地,可谓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后来,李寺才知道这家餐饮司的“金牌口碑”是花几千万买来的……
李寺记得当时那块鹿肉的味道与口感与现在山里的鹿肉相比,差劲了不止七、八十分。
那是一块在冷藏仓里冷藏了一年之久的预制鹿肉,加热后闻起来只有冷藏仓的不明菜品的气味和不明化学气味,嚼起来又硬又僵,味道怪怪的,吃起来如同嚼蜡烛、朽木……
如今吃到真正的新鲜鹿肉,才知道鹿肉原来是如此美味,吃完仍觉口齿留香。
李寺掐了一把胳膊,疼!真的不是做梦。
这是李寺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种热闹场合吃到如此可口的食物。
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有发现山场里的餐后扫码,如果有,他一定给十颗星。
当然,他也没有看见任何关于这些食物的文字说明、餐饮卫生证、餐饮检测合格证,甚至连菜单也没看见,这都让他多少不大习惯,心里空落落的。
说到空落落,他忽然想起记忆里与这些食物似曾相识的香气是在哪里遇到了,那次他途经一个建筑工地,工地里的山工们因为没有就餐证、购物证等证,只能自己起灶煮自己带来的山货解决饮食问题,于是他有缘嗅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还听到了他们的欢声笑语。当时自己蛮同情这些挣扎在快活城最底层的山工,只是不理解他们活得那么劳累、没尊严没地位没品味没希望没待遇,日夜过着快活城人眼中生不如死的生活,却仍能发出欢声笑语,就像吃了快活药。
现在亲临现场才体会到他们为什么能那么欢快。原来在这友善的氛围中,任谁都会忘记烦恼,被周围欢快的气氛所感染。
快活城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气氛!
饭场一散,山场就空旷了,留下的青壮年负责打包剩下的食物,然后把打包的食物分发给每户山民。
就连残汤剩饭也被打包分发给饲养家禽家畜的人家饲喂禽畜。
山长邀李寺和冯特一家去山长的居室聊天。
阿牛和一群青年男女在山场中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不断传来“一、二、三、嗨哟、嗨哟”的声音。
而其他山人已经各自回家午休去了。
午后的阳光洒向山间小道,路上有几只家禽在嬉闹追逐,一会儿它追它,一会儿它啄它,一会儿它扇动着翅膀飞上石墙,一会儿它又和它斗得一地鸡毛;另一边,一只花猫撩完黄狗迅速逃在树上,气得黄狗围着树转圈,呲牙咧嘴,浑身发抖,“汪、汪”直叫,猫却不紧不慢“喵喵”卖萌;几个小孩儿爬上树,骑在树杈上看向远方,不知大声呼唤着谁的名字:
“灰灰——”
“白白——”
大山里立即传来回音:
“灰灰——灰灰——灰——”
“白白——白白——白——”
“……”
(五十)
通过聊天,冯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人在快活城尚未动身,山里已经在为迎接他而布置大席与欢迎仪式。
原来,快活城没了劳力,从山里招走一批山工。这一批参与建设快活城的山工中大部分来自这座大山。山里人习惯了靠家中驯养的山鸽与家里人互通消息,便把山鸽带进快活城。
这些山工思路灵活,分析判断能力超强,且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消息极其灵通,通过山鸽与家里互通消息的同时,也顺便把快活城里的新闻给传播回山里去了。
俗话说:“欲知城中事,上山问野人。”
快活城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山长很快就知道了,还被八卦的山民传遍山野……
山长每天都能收到来自快活城里山工送回大山的消息,从冯特被捕轰动快活城那天,他就已经认识了冯特。
通过数日传来的信息总量分析,山长判断出冯特将被永久赶出快活城,他知道在药司眼中,冯特已罪大恶极。而快活城人心里,赶出快活城做山里人是对犯罪者最严重最可怖的惩罚,其可怖程度远远超过快活城人对死的恐惧。
这个判决结果对快活城人而言极具震慑力;可对山长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因为山里又要添丁进口啦!
山里有个不成文的风俗,无论是山中来客还是山中有新生儿降生,山里都要在山长的主持下于山场搞摆席吃酒唱大戏等全村相庆的活动仪式。
于是就有了冯特他们到来前的各种安排……
那天,山长通过飞回山的各类山外驻鸟判断冯特他们的进山情况,当巢穴筑于快活城外的驻鸟飞回山场,山长立即用钟语集合起山里的乐手与厨手,让他们各就各位,迅速排练欢迎人丁进山的活动仪式。
通过第二拨归鸟进山,山长判断出冯特的进山速度为车速,而进山者绝非冯特一人,他们中午必到,便立即下令宰杀猎物,并引领人群向山口聚拢。
但令山长不解的是,这几天,自由城外驻鸟不知为何也飞回来了,于是托人这些天多留意观察一下别的人到来,那受嘱托的山人忠于嘱托,吃饭间也不忘多次跑出山场眺望,终于看到李寺倒在山口树下那一幕……
山工用驯鸽代替电子设备传递消息的事,专家是否定的,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山里人搞的土魔术,是科学根本无法验证的迷信行为,是愚不可及的装神弄鬼。
他们认为通讯只能建立在高等科技上,永远不会与一种没有智商的低等禽类有所联系,除非鸽子识字会考试获得通讯业务上岗证。
但山工进快活城前已经签署了不配享快活城人拥有的任何待遇,快活城也签署了不干涉山工们的山里生活习惯。
他们只能看不惯鄙视山工,却不必以快活城人的文明标准要求山工。何况他们本来就是白白被利用的工具!
专家们不知道山人之所以愿意做廉价工具,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到没有财富观念、价值观念。而是山人对财富和价值的理解与快活城人根本不是一个境界。
快活城人认为,财富就是钱,就是经济数值,数值越高越有优势,但在快活城这种环境下,只有不择手段、狠毒奸诈程度越深的人,财富才拥有越多,越令人佩服;人越讲情义心越软则越平庸,积累不起财富是小事,还容易招屎盆子。
山人则认为,财富是生存能力和生存状态综合产生的福报,而生存能力体现在体能、技能、心智等方面,生存状态的优劣却体现在精神是否饱满愉悦、三观是否正常等方面。两者越强越有福报。
山人们都知道快活城是块绝佳风水宝地,自古无灾无难,所以得名快活城。可惜被快活城人不断拆拆补补,如今已霍霍得满目疮痍,遍体鳞伤……
俗话说:“拆塔容易建塔难!”
如今具备建造能力的快活城人不是变老就是被各种算计逼疯住进精神病院,使快活城渐渐失尽自建能力。
而纸上谈兵、有背景靠山的“建筑专家”设计的天价工程搞出来不是倒塌就是招风损、引雷击、被水淹,或者造成视错觉惹来交通事故损毁,他们曾经创造过蒲扇楼、地沟楼、仿公路楼房等奇葩建筑,结果总是不同程度地引来灾害被损坏。蒲扇楼因为下面地皮有限,上面不断过度拓展面积而形如蒲扇,结果从不起龙卷风的地带招来一场龙卷风便吹塌了;于是专家认为这是个龙卷风多发地带,又设计了一个地沟楼防风,将周围挖深几十米,坑中建设,还未建成便被一场雨泡了十几层;便又重填土夯实再造,为了迷惑风,他们将楼房设计成一条3d公路避风,与真公路合二为一,造成后本身地基不实,设计程序中又偷工减料,结果一个大燃气罐车看成公路冲上,稍一碰撞“轰”一声便化为废墟……
这样设计不是他们脑子不好使,而是这样可以重复报账,一次比一次报得多,他们也拿的多。锅妥妥让自然灾害和底层工人背了,财富却让他们分了。
本想继续这样,结果继续重复建设时,灵异事件屡出不止,其实是被多次欠薪还被重罚的建筑人员撑不住连续背锅陆续疯掉,再无人可用。
地司无奈之下便想到山工,他们给山工的理由是快活城偏僻地带遗留下来已数千年之久的古山工们设计的建筑丝毫未损,想冒险启用山工试试。事实是,用山工更省钱,因为山工要求自已设计,只要不让专家参与,山工可以不要设计费,这就省了一笔专家分的那份天价设计费,而设计费又是必要报账的,于是……何况他们确实需要用山工补充那批疯掉的人继续背锅。
山工不知道这场工程背后的盘算,他们很珍惜这些机会。他们觉得能在风水宝地上大刀阔斧地发挥自己祖传的绝技,是他们得到了天地恩赐的用武良机。
他们认真地用古老的方法测量这里的磁场、风场、水向、以及所受周围建筑的影响,并策划出最好的应对方法,从打地基开始,就步步做出改善整体环境的准备,在用料上更是一丝不苟,丝毫不敢马虎。快活城人虽然不理解他们“装神弄鬼”的测量方法和他们在用料用工方面迂腐过时的一丝不苟,却也只是取笑取笑,懒得发表意见。
反正他们将来想破坏再建只需一个随随便便的理由就够了。
山工们不知道头上悬着一口无形的大锅,也想不到有人挖坑等看他们的笑话,只知道循规蹈矩地认真执行好每一个步骤,本着良心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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