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鞋 挂钟和收音机
同事知道我对旧物情有感觉,早上一到班,就咧开嘴,笑眯眯地给我看看老东西。
微信叮铃铃响几声,打开看,果然是小时候珍爱过的东西。
最让我感到亲切的,就是芦花鞋,土话叫毛窝子。
那个年代物质极度匮乏,身上正常穿的拖一片挂一片,光着脚丫走路随处可见,只有到了过年,父母才舍得给我扯上几尺花布 ,还不是一套,褂子或者裤子只能选一件,至于鞋子,直至十岁 ,我都没有印象穿过什么新鞋。
缝缝补补又三年,家家如此。
我父亲,更是一年四季光着脚田里走水里趟,我都长到十七八岁了,也没有见过父亲穿过几次鞋,除非家有喜事,或者走亲访友,他才勉为其难地套上鞋子。
究竟是舍不得穿鞋 ,还是因为觉得光脚走路利索,这一点我现在无从得知了,因为父亲记忆模糊,好多事情记不得了。
关于父亲光脚的事,以后我单独写一篇。
我父亲不识字,也不爱说话,但这不妨碍他心灵手巧。
平时编织柳筐竹篮 ,以及捕捉长鱼的“丫”子 ,那叫一个有模有样,而且非常细密精致,谁见谁夸。
父亲编织毛窝子更是一绝。
每年的秋冬季节,也正是芦花长得最丰美的时候,父亲总会从芦苇荡采摘回家蓬蓬勃勃的芦花,然后摊在门口朝阳处晾晒,同时用木榔头一遍一遍地捶压芦花的硬梗与骨刺,使之变得柔软有韧性。
假如有人从晾晒的芦花旁边快速走过 ,带动的风会扇得芦花飞舞起来,父母见状,总要瞪着眼睛骂一句:赶杀呢!
经过日复一日的晾晒与捶打,终于有那么一天 ,父亲坐到午后的阳光下,低头弓腰,用三根手指头轻轻地捏住一枝芦花,再一枝,又一枝,慢慢地编织起来。
仍有不甘寂寞的芦花,像柳絮一般窸窸窣窣地飞起来,活泼泼的,四处流窜,银色的芦花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父亲便被一团旋转着的光晕包围,成了五颜六色的了。
当一双细细匝匝紧紧密密的毛窝子从父亲手下诞生,太阳已经滑到西边的河沿,只剩几根晚霞的羽纱遗落在树梢。
父亲这才急不可待地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花絮,赶紧往外走,芦苇荡里的鸭子还等着他吆喝进圈,没走几步,又折回来,把刚刚编好的毛窝子挂到厨房的屋梁上。
时至今天,我头脑里才产生疑问,芦苇荡里芦苇绵延不绝 ,父亲如果多给我们编织几双毛窝子,何至于把毛窝子当个宝高高地挂起 ,而不是由得我们想什么时候穿就什么时候穿呢?
这个疑问也没法问父亲了,他也说不清楚了。
直到冰冻三尺,我们才大着胆量摘下芦花鞋穿上脚,毛茸茸,软蓬蓬,暖和极了,再硬的冰与再冷的雪,似乎都奈何不了我们的双脚,因为毛窝子里面收集着太阳的光和热。
至于父亲,依旧光着一双脚走进走出,红红的双脚被冰刺破被雪冻伤,从来没有听他抱怨过一句疼痛。
今天如果有人穿上这种鞋子,肯定觉得又硬又卡,而且跟暖和舒适根本不搭。
但我们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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