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牵连了很多亲朋好友,这些人被罢黜的罢黜。内中大名士王旦之孙王巩被贬宾洲(今广西境内),五年后才得以北归忭梁。老友相见,免不得一番嘘寒问暖、觥筹交错。席间,苏轼出于礼节地问王巩的歌姬宇文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这话纯属多此一问,因为其时在所有士子的眼中,岭南乃蛮荒之地穷山恶水,不好已是共识。然而,柔奴的回答却震撼了见多识广的苏东坡——“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情深而意长,安然而斩截。
苏轼词《定风波》:序 “王定国歌儿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丽,善应对,家世住京师。定国南迁归,余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为缀词云。”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分付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时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短短几字道尽了柔奴的宁静淡远,睿智豁达。定国系附马王巩,因受苏轼诗文案牵连,被放逐南蛮之地。柔奴虽是歌妓,但却一路相随,陪伴左右尝尽坚辛,历经数载重回京师,仅此一句“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一句绝对苍白的话,引出了绝对浓烈的一个回答,进而引出了同样浓烈的一首词——苏东坡的《定风波》。这首词的下半阕尤为精彩:“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想,当年饱经忧患的苏轼的感慨,更多的来自于柔奴历尽波劫而风雨不动的淡然,而千年之下打动我的则是其中的柔情。也许,仅仅是也许,在宇文柔奴的心中,忭梁不是故乡,岭南也无所谓故乡,真正的故乡只有一个,王巩。 这或许是一种含蓄的表白,它虽不象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直白,却多了几分蕴籍和回甜。
苏东坡显然是理解这份心情的,否则他也不会在爱妻王弗死后十年还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柔肠百转的千古绝唱。只能说,其时他对柔奴的误读其实是一种故意的曲解。时下的人们也理解这种感情,所不同的是,在整个时代速食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人对这种天长地久正在失去耐心,看待感情便有了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隔膜。
故乡是什么?是归程,是依靠,是无时或忘的思念,是历久弥新的牵挂。是李隆基的杨贵妃、太极的海兰珠;是贝多芬的朱丽叶、歌德的夏绿蒂。 是风筝放飞时恋恋不舍的丝线,也是千里游子夜归时的微微烛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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