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那边，是否也有纸飞机
我觉得梦想……应该是当你快要停止呼吸的时候，仍然觉得一定要做的事。
——「哪一天我们会飞」
1
三月，一个人的苏州。
邂逅了光影里的治愈青春，邂逅了荧屏外的青涩过往。
决定去看「那一天我们会飞」之前，我对其一无所知。
没有看过预告片，没有看过演员表，连这部电影的名字都没听过。
只是一个人无聊想去看电影，同档期又没有对自己胃口的菜，无意间发现了这部片子。
说实话，这片名儿听上去一般般。
不过，发现是一部港式青春电影后，我便毫无抵抗力的被攻陷了。
于是，即刻动手为之买单。
电影开头是俯瞰香港的航拍镜头。
高密度的建筑群，熟悉的港式街道，依旧美丽的东方之珠。
余风芝、苏博文、彭胜华，三角关系的经典设定，也可以说是烂俗设定。
讲的好便会成为经典，讲不好便沦为垃圾。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是成功的。
同样的设定讲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同样的类型演绎出了不一样的青春。
开始的同学会，回忆里的稚气青春，结尾处的催泪闪回，串联起一段因为错过的遗憾往事。
我的泪点总是飘忽不定。
别人眼中的虐心情节，我丝毫无感，别人眼中的寻常影像，却又不知所谓的泪流满面。
最近几次让我落泪的电影似乎都是港片。
「扫毒」里的兄弟情义，「麦兜·我和我妈妈」的伟大母爱，最近一次便是「哪一天我们会飞」
多年后的同学会，每个人都不再青春，每个人都已过了做梦的年纪。
当初的梦想，眼下的现实，让人不禁唏嘘。
梦想着环游世界，却在旅行社从事行政工作，做了设计师，却只能迎合客人的要求。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梦想就在脚下，却因为诸多限制未能成行。
她不再是不羁少女余风芝，他也不再是风云搞怪的手工王，而那个怀揣梦想的天才少年已杳无音信。
当初的激情梦想，当初的浪漫青春，在时光的流逝里消磨殆尽。青春少女变成邻家师奶，搞怪少年流为职场先生。
结婚十年，感情渐渐流于平淡，甚至走向破裂。
我对七年之痒、十年之痒之类的没什么感觉。
但结尾处的闪回，那只迟来的纸飞机，那个关于天才少年的不幸消息，一瞬间戳中了我的泪点。
2
我是看完最后的片尾字幕才离场的。
因为，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因为，旁边有一个人同样留到了最后。
那个人在看到片尾闪回时也哭了，感同身受的样子。
直觉告诉我她背后一定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我对收集故事的热情，就好像我对港片的痴迷一样，所以决定上前搭讪。
独自出来看电影的人很少，而青春片更是以情侣观众居多。
看到她同样独自一人出现在电影院时，我便盯上了她。
额，听上去我怎么跟流氓大叔一样呢。
你好，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我简单明了，一边递上纸巾，一边礼貌的微笑着。
她扭头望向我，含泪微笑，好啊。
然后，接过我手上的纸巾，摘下眼镜一边擦拭泪水，一边站起身来。
你经常这样跟女生搭讪吗。
啊，我微微一怔，慌乱间点了点头，又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的。
她似乎很喜欢看到我窘迫的样子，笑了笑道。
别紧张，随便问一下，你不是我的菜。
哼哼，我心想你也不是我的菜呀。
不过，考虑到还没有听到她背后的故事，于是只好忍了。
结果，到了咖啡馆后，还没等我开口便被对方先出手了。
哎，她身子微微后倾，呷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
你一个人来看电影，刚才还落泪了，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我不由得一惊，什么情况，该不会是遇到同道中人了吧，莫非她也是来收集故事的。
开玩笑，我一脸不屑，怎么可能。
倒是你，刚才哭得那么伤心，该不会是想起什么悲伤往事了吧。
她望着我，我望着她，然后，彼此心照不宣的笑了。
我说过了，你不是我的菜，还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好。
她将咖啡放在桌上，云淡风轻地道。
我苦笑一下，然后开门见山。
我看是你想多了，我有非分之想的不是你，而是与你有关的那个故事。
故事，她微斜着头，捋了捋耳际的头发，什么故事？
我向前靠了靠，直视着她的眼睛。
关于梦想，关于青春，关于来不及与回不去的动人往事。
她依旧面带微笑，目光里却闪过一丝空洞，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又似乎一瞬间想要逃离。
你叫什么名字。
她似乎想转移话题，我刚想回答，她又补充道。
我说的是你混迹江湖的小号，而不是你生活里的名字，比如吕小布，而非吕子乔。
我一直以为在网上才需要绰号，未曾想过，在现实中行走江湖也需要什么旗号。
于是，我想了想，回答道。
唯陌，唯一的唯，陌生的陌。
唯陌，她抚了抚自己的衣领，淡淡地笑了笑，这个名字很值得玩味。
你呢，你的江湖名号是什么。我冷笑一下，问道 。
未知广濑。她依旧面带微笑，未知广濑的未知，广濑未知的广濑。
听到这个名字后，我脑海中闪过一串霓虹国的经典角色。
最终，定格在日剧女王松岛菜菜子身上。
未知广濑，是「魔女的条件」里的广濑未知吗。
嗯。她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哪一天我们会飞里」你最喜欢哪句台词？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稍稍顿了顿，用极其蹩脚的粤语回答道。
我觉得梦想……应该是当你快要停止呼吸的时候，仍然觉得一定要做的事。
是吗，她淡然一笑，不知是轻蔑，还是欣慰。
你知道哪一天我们会飞和差一点我们会飞的分别是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哪一天我们会飞是对未来的憧憬，未来还在，梦想还在。
差一点我们会飞更像是对过去的慨叹，时光已逝，梦未成真。
我一直觉得电影里的故事虽然很热血，很美好，很感人，但故事终究只是故事，离现实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后来，我遇到了很多人，听到了很多故事。
终于明白，我所谓的真实太过浅薄。
总有我想不到的人，想不到的事，在未知的远方悄然上演。
你见过大山吗。
未知小姐一边对付着面前的蓝莓芝士，一边云淡风轻的道。
大山，我蹙了蹙眉，哦，没有，因为我对山水景观实在没有兴趣。
她抬眼看了看我。
我说的不是张家界、武夷山这样的旅游胜地，而是普普通通的山区村落。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们那里是平原，没有山。
然后，未知小姐跟我讲述了一个关于大山，关于飞翔的青春往事。
3
我长大的地方是一个寻常的小山村，那个时候，老师经常说这样一句话。
只有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才能飞出大山，改变命运。
那个时候年纪小，只是觉得老师说的有道理，其实，也没想过什么是命运。
小翼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班同学。
他肤白貌美、心灵手巧，大家都说他前世一定是个小姑娘。
大山里的交通和大山里的视野一样闭塞。
所以，那里的孩子都幻想着可以生出一双羽翼，像鸟儿一样翱翔天际。
父母给他起名叫小翼，便是希望他长大以后可以飞出大山，飞向另一个世界。
小翼会折各种各样的纸飞机，我只会折最简单的一种。
为了表示自己并非手笨，我便将小翼的每一款新飞机都写上我的名字，称其为未知广濑出品。
那个时候，我们玩的最多的玩具便是竹蜻蜓和纸飞机。
因为都可以飞，因为我们都渴望展翅高飞。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放飞的不只是纸飞机，更多的是自己心中的梦想。
小翼对纸飞机情有独钟，还有一个原因是「冲上云霄」的热播。
他被里面的机长帅得一脸血，说以后也要做飞机师，要像里面的captain Tong一样。
为此还特别制作了一架飞机模型，现在应该叫航模，但会儿我们没有“航模”这个概念。
航模做好后，小翼便第一个和我分享。
我说借来玩儿两天。
用小刀刻上了captain Yi and weizhi Liang 的字样，表示是我们联手打造。
后来，小翼把那架航模送个了我。
有一天，我和小翼摸黑起来，爬上山顶看日出。
小翼问我，未知，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摇了摇头。
妈妈说，只有考上大学才能走出大山。老师说，只有考上大学才能改变命运。
或许，我就跟他们说的一样想考上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世界那么大，你最想去哪里呢？
我又是摇摇头，然后，笑了笑道。
你以后做了飞机师，是不是可以到处去飞，去往很多地方啊。
嗯，小翼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我满心欢喜，我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了。
你的愿望是做飞机师，我的愿望就是坐着你的飞机遨游世界。
太阳爬出地平线，很大很圆。
我们站在山顶，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一边放飞手中的纸飞机，一边高声呼喊。
我以后要做飞机师，然后带着未知环游世界。
我以后要环游世界，坐着小翼驾驶的飞机。
年少的我们，对未来无限憧憬。
却从未想过，未来太遥远，所谓诺言，所谓约定可能由于各种原因不能成行。
后来，小翼的外婆去世了。
多年以前走出大山的姐姐把小翼接了过去。
让他到大城市去读高中，这样对他以后靠大学有帮助。
小翼离开的前一天，我们又一起爬上了山顶。
他望着我，我望着她，再一次说出了当初的梦想。
那一次是朝阳初起，这一次是落日黄昏。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
这一切来得毫无防备，原本以为接下来的是一个不要上学，肆意玩耍的暑假。
结果，暑假还是暑假，一起玩耍却成了天各一方。
我喜欢小翼，一直没有说出口是觉得反正时间还长着呢，以后再说吧。
却未曾想过，或许真的没有以后了。
那天夜里，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很多种跟小翼表白的方式，最后关头却改为一张信纸代替。
我把表白的话写在纸上，小心翼翼的折成纸飞机，准备在天亮之后交给他。
第二天，天气晴朗，风却很大。
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天意如此，我出去的时候竟然忘记带那只纸飞机了。
于是，只好说让小翼在村口等着。
我飞快的跑回家，取了纸飞机再往回赶。
跑得太急，经过一座破旧的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别跌了一跤。
那只具有特殊意义的纸飞机从我指尖脱落，被风吹到了桥下。
望着湍急的水流，我气得连连捶地，几乎都要哭了。
过了桥就可以见到小翼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我摔倒了。
小翼看到后，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见我眼眶泛红，他有些意外，我从来不是容易哭的女孩儿。
他一边扶我起来，一边问道，未知，你，你怎么了。
飞机，我指着桥下，纸飞机，我昨晚折的纸飞机掉下去了。
他看看桥下的流水，一边为我拍打衣服上的尘土，一边微笑道。
没关系，不就是一只纸飞机吧，以后我折一百只，一千只送给你。
可是，那……
我支支吾吾，想说的话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就这样，小翼离开了。
离开了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山村，离开了我们一起走过的校园路，也离开了我。
那个年代，网络远没有现在这般普及，而手机又还是一种奢侈品。
所以，经常联系便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儿。
像你们这个年纪，都是手机平板加电脑，而我那时的我们，这样的配置想都不敢想。
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看到电影里学生排队打公用电话会格外有感触。
因为，我们可以从荧幕上看到那时的自己。
小翼说，到了那边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原本他第二天就该到的。
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接到了久违的电话。
小翼说是路上的耽搁了，所以才迟了一天。具体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他没有讲。
高中的时候，有时间我便会守在公用电话前跟小翼聊天。
虽然相隔很远，但只要听到彼此的声音，就好像对方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我们聊天的内容很琐碎，从早餐吃了什么，到睡前看了谁的书，从课堂上永远读不完的书，到晚上躺下时被窝的温度。
总之，就是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讲给对方听。
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疲惫的心便会瞬间复苏，好像一副万能良药，可以治愈一切。
高三那年，为了应付高考，只好降低了通电话的频率。
我们说好了要考去同一个城市读书，那个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两地相隔了。
我没有想到，结果却是为了备考通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
一个月一次，两个月一次，直到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高考的时候，我发挥稳定，去约定好的城市读书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小翼的电话却再也没有接通过。
从开始的无人接听，到后来的欠费停机。
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那个时候，我整个人无比心慌，填报志愿的时候还是选了之前约定的学校。
对于你的消失我无能为力，唯有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入学之后可以再相遇。
4
入学前的那个暑假。
我小心翼翼的盼望着开学之期的到来，也不安忐忑的害怕开学之期的到来。
因为，入学之后我可能会见到你。因为，入学之后我可能见不到你。
年假回家，母亲说上个月收到一封寄给我的信。
当时我没有多想，也没有拆开，只是将那封信装进了背包里。
卧室，温暖的灯光下。
我拿出信来，惊讶地发现寄信日期居然是1999年8月11日。
这是一封什么信，竟然迟到了这么久。
我小心翼翼的将信拆开，生怕中了什么机关暗器。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由得怔在了那里。
里面竟然装着一只纸飞机。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正是那只藏着我所有心事的纸飞机。
可是，它不是已经掉下桥去沉入水底了吗。
当时我都急哭了，为什么会在这封信里出现。
我小心翼翼的将纸飞机拆开，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字里行间的情愫依旧深刻。
我仿佛看到了那时的自己。
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一次又一次练习着表白方式，那样青涩，那样笨拙，也那样焦急。
小翼，当你看到这些话的时候，咱们已经分开了。
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爬上山顶，一起梦想高飞。
我真的好怕去面对没有你的生活，我真的好怕以后的生活再也没有你的存在。
还有就是，我，我喜欢你。
话至此处，便没有了。
现在看来，这样的表白实在是有些可笑，但对那时的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除了久违了的纸飞机，信封里面还有一张明信片。
正面是清新、干净的街景，很熟悉却又看不出来是哪里。
背面是小翼写给我的话，他的字还是跟以前一样丑。
未知，高考前我的状态很差，每次模拟考的成绩都很糟糕，对不起，我决定放弃高考了。
另外，因为一些变故姐姐搬家了，我也离开了那里，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看看。
写下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在台北了。
对不起，未知，我不能去我们约定好的城市读书了，现在的我渺小的一无是处，所以我……
未知，以后有一天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
5
原来，分别那天我的纸飞机并没有沉入水底，而是被风吹落在桥下的石台上。
小翼坐上了离开小镇的班车，却又途中下来。因为，他还是放不下我说过的那只送给他的纸飞机。
于是，他又跑回我跌倒的桥上，爬到桥下面去，这才发现了那只命运多舛的纸飞机。
小翼终于知道了我想要跟他说的话，却也因此错过了当天下午的火车。
所以，才晚到了一天。
望着眼前封信，我一边止不住热泪盈眶，一边在心底埋怨。
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回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
暑假过后，我去了我们约定好的城市读书。
我每一天都盼望着他可以出现，出现在我们约定的城市，出现在我们约定的校园。
可是，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四年后我毕业离开，我依然没能见到他。
甚至，没能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直到三年前，在异国他乡碰巧遇见了小翼的姐姐。
从她口中得知，就在我收到小翼来信的那一年，他在一次登山意外中去世了。
他的生命永远停在了那个青春美丽的年纪。
说起这段往事，未知姑娘面带微笑，眼睛却微微泛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看电影时她会苦的那么伤心。
我终于明白，故事里看似刻意的情节现实中都有相应的版本。
你觉得假，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
我望着未知姑娘，我想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也喜欢你却没有开口。
她拭了拭眼角的泪痕，为什么。
有一句话叫当我足够好，才敢爱上你。
我想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觉得那时的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的爱。
未知姑娘苦笑着摇头，爱便是爱，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是啊，爱便是爱，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这样想，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易说爱。
当我足够好，才敢爱上你。
小翼那时应该便是这样想的吧。这句话听上去很让人感动，也很让人受伤。
我想我是理解他的，我也曾因为这样这种心理错过一个人。
年少的我们，总以为一切都来得及。
有一天那个人突然离开了，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而无助。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
我见到了未知姑娘口中的小翼，他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翩翩少年，青春烂漫。
就好像「哪一天我们会飞」里彭胜华在苏博文墓前说的一样。
最酷就是你，永远荣誉飞行协会主席，永远无敌十八岁。
我问他，既然那个时候你也喜欢未知姑娘，为什么却没有告诉她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一下。因为，我怕会辜负她。
怕辜负，所以不敢开口。怕辜负，所以不敢靠近。
当你足够好，才敢爱上她。你有没有想过，当你足够好时，却已经太迟了。
或许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或许她已经永远离开，不在人世了。
我爱你过于沉重，我养你又太苍白，我想和你一起努力便恰到好处。
所以，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如果那个人在你心中无可替代，便勇敢的说出来吧。
等待爱情永远是徒劳的，在心里想她一万遍，不如去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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