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商店旁边,正对“斗地主”的地方是间饭店,饭店低于黄土路面,下四、五级台阶后,推开土黄色的两扇厚重木门就看到大堂了,大堂两厢懒散地站着几张圆桌,桌子是杂木的,斑驳坑洼,看不出原有的漆色,桌边侍立着一群高脚板凳,同样斑驳沧桑。
我去饭店是受二哥的指派,他与同伴儿常在这里吃酒划拳,如果只二哥他们一桌,声音还算清楚,六个六啦,五魁手的,如果是几桌客人各自为政,同时喧哗,那声音就可怖了。饭店的鸡蛋汤很多,买馒头送汤,吃面条送汤,点米饭还送汤,这么多汤,二哥他们是不要的,所以我就负责一碗一碗往家运。
到饭店吃喝的人都不长手,吃罢饭起身立定,总被板凳绊着,索性“咣当”一声,踢翻了事,饭店跑堂的都是大爷,用脚扒拉,板凳不挡道儿就行,食客进来,再用脚一勾,板凳就挺起来了。
饭店用的是青灰色粗碗,碗沿有一道蓝边,浅口大海,躲过脚下的板凳、攀上台阶,汤已经洒差不多了,为了不让它烫手或弄脏我的小花袄,边走边喝,回家交予母亲的时候,也就剩个汤底子,母亲似乎并不在意汤的多寡,而在意碗的好坏,“都喝了放边上吧”,于是灶台又多了一摞。
百货商店的另一边,遥望“吊地主”的是粮店,稍大些的时候,我便可以帮家里买粮了,粮店摆的是长蛇阵,先到窗口递进粮本、粮票,再等着叫号,粮垛前排有许多大秤并铝制的桶,那桶上下都有口,上面大,下面小,我的小面袋刚好能兜住下面的小口。
粮店的人,威风八面,通常先喊名字,再报红面多少、白面多少、玉米面多少,“接了——”,应声而来的是他手里提着的粮斗,粮食顺着大口飞流直下,小口必须接好,慢了接不着,这个没人管,似乎也从来没有意外发生过,“下一个,接着——”,“哗啦——”,之后粮斗“哐——”地一声摔在秤上,惊心动魄,气派十足!
我的小面口袋可放一、二斤粮,多是母亲临时想起配料用的,粮本是父亲的,叫到父亲名字的时候,我总要打个寒颤,蒙头蒙脑地不知该到哪个桶下面去接,“这儿——来,接着!哗——”我的小口袋满了,我就像遇到大赦一样,眩晕!
菜店也在这一趟房,冰冷狭长的水泥柜台从东墙顶到西墙,白菜萝卜就地躺卧在柜台里,成堆地腐败着、招摇着,母亲从不要我买菜,有技术难度,要会捡成堆的菜。
肉铺挨着菜店,柜台出奇的高,根本看不到肉在哪里,但我闻到腥味就难受,听到磨刀声就害怕。
不受油腥是自小的毛病,逢年过节,便是我生病的日子,母亲说我没口福,但我还是喜欢商业街的喧嚣,喜欢崎岖不平、墁着砖头瓦块的地面,喜欢排洪渠上的水泥板,还有——偶尔出现的疯女人。
《桥里 洞外》是晓今自传体散文集,是对童年生活的回溯,如果在我的文字里,你能找到相似的成长经历,便是我最大的奖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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