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君卿
01
失踪了三年的阿凝终于回来了，回到了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宣山，但这里的子民似乎早已把她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他们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她，眼中满满都是防备。阿凝想，自己重回宣山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如果不回宣山，那她该到哪里去呢？难道要继续留在那红墙青瓦的深宫里，等着再次被卷入那可怕的宫斗中去吗？
理了理耳畔的碎发，阿凝苦笑，即便他们记得自己又如何？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女子就是失踪了三年的祭司青凝。就连阿凝自己都不敢承认这是她，这就是曾经那个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青凝大祭司。
阿凝并没有回烟波宫，而是去了自己最初的住处——梅苑。
烟波宫历来都是大祭司的住所，但三年前她离开宣山后不久，就已经有新的大祭司来取代她掌管宣山了。即便她现在回来了，也不能再踏进烟波宫半步了，毕竟她只是上一任祭司。
刚踏进梅苑，阿凝便看到了背对着自己而站的殷云。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殷云转身，定定地看着她。两个人就这样隔着纷飞的落花遥遥相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穿越三年的时光，殷云还是曾经的殷云，而她，早已不是曾经的青凝了。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似乎是受不了这份让人压抑的静寂，殷云终于最先开口说话了。
“是啊，毕竟宣山才是我的家呀”，阿凝无视掉殷云眼中的怒意，继续说道，“人间再怎么好玩，它也只是凡人生活的地方，而我是鲛人”
明明只是一字之差，却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
“那你还去凡间，还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一点祭司的样子都没有”，殷云看着阿凝满头的白发，失控地吼道。
阿凝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点什么，却在看到殷云嘴角那么嘲讽的笑后，生生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强忍着那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阿凝佯装平静地说道，我累了，先去休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也不迟。
说完便自顾自地转身去了厢房，没有再理会那依旧在庭院里候着的殷云了。
关上门，阿凝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然而，落在地上的眼泪，并没有和以前一样变成鲛珠。
阿凝轻轻地呢喃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可能让你知道。
不仅仅是因为她曾答应过王后要永远守住那个秘密那么简单。即便她告诉了殷云，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一切还会回到三年前吗？不会的。
三年前，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她的命运也由此而改变了。
那日，烟波宫内，陈王后坐在那把象征着大祭司至高无上权利的凤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凝。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青凝，本宫知道你很为难，但眼下也只有你能救阿云了。
“而且你也是知道的，我们鲛人一族的王，必须拥有可以预测未来的天眼。阿云并没有天眼，如果这事被沧浪长老知道了，这里必然又要历经一场腥风血雨。我想，这是你我都不愿看到的”，陈王后从凤椅上起身，缓缓走到青凝面前，郑重地对她说道。
阿凝听后心里猛地一颤，她的确听说过天眼，却从未想过“天眼”竟与鲛人的皇族有关。
她想，殷云是宣山鲛人一族唯一的皇子，理所应当是下一任储君，可为什么一定要有天眼？这和沧浪长老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是她？就因为她身上流着鲛人皇族旁系血亲的血吗？
“好，我答应你”，阿凝咬唇应道。她没有办法拒绝，她需要自由，而陈王后需要宣山鲛人一族的平安。这个交易很公平。
陈王后握着阿凝的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摆脱大祭司的身份，等一切都结束后，你就可以离开宣山了。
“当然，你随时都可以回来，毕竟，这里也是你的家”，陈王后在离开前，又一次强调道，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殷云知道。
“好。”
送走陈王后之后，阿凝连忙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藏书阁，想从记录鲛人皇族的史册里找出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但翻来翻去都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并没有任何有关沧浪长老的事的一些记载。
正当阿凝想要放弃时，却在放置史册的书架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本野史。
野史？阿凝皱眉，轻轻地呢喃道，野史虽然不能全信，但也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她并没有回烟波宫，而是直接席地而坐，靠在书架上翻看着那本野史。
不出她所料，里面的确记载了沧浪长老的一些事。
沧浪长老并不是鲛人皇族，但他却享有着一切皇族应有的待遇，不仅仅因为他是先王后的师兄。
野史中说，沧浪长老与先王后是青梅竹马，彼此情投意合，但又因他们家族不同的使命，最终不得不分开。
后来，先王后进宫当了王后，而沧浪长老做了大祭司。
后来的事就是史册中记载的那样了，阿凝根本找不出任何有关“天眼”的记载。
陈王后说的“必然又要历经一场腥风血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照她的说法，宣山这里曾经肯定发生过一场宫变，但史册上根本没有任何记载，他们到底在试图掩盖着什么？
阿凝一时想不明白，只好先回烟波宫去了。
一路上阿凝都心神不宁，每每想到“腥风血雨”这四个字都觉得不寒而栗，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02
和陈王后约定好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就在祭祀大典这一天。
许是因为正值寒冬，阿凝披着狐裘还是觉得冷。她想，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还要冷，这有点异常，但阿凝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异常了，只是一种直觉。
直觉，有时候真是一种可怕的预测。
站在祭台上，阿凝望着那纷飞的大雪兀自发呆，就连殷云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旁的都不知道。
“怎么来的这么早，祭祀大典一会儿才开始”，说罢，殷云替阿凝拂去落在白色狐裘上的雪花。
雪并不大，但还是弄湿了阿凝的狐裘。正想送她回去换件衣服，却见阿凝盯着一处发呆，殷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不远处的那片梅林，似乎是昨夜开的花。远远望去，一片粉白，像极了阿凝唇间点的那抹唇膏。
“若你喜欢，我命人给烟波宫移上几棵梅树……”，殷云还未说完，便被阿凝一口拒绝了。
“不用了，我只是好久没看到梅树了，有些想念罢了。在没有做大祭司之前，我的住处就叫梅苑，里面种了很多梅树”，她最喜欢的就是梅花了，可她已经很久都见过梅花了。
现在很快就要离开了，即便种上满院梅花，也没有机会再去看了。
殷云并不知道阿凝心中所想，只当她是想家了，于是就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过几天有时间了陪她一起回梅苑去看看。
在阿凝没有住进烟波宫之前，殷云就听过她了。众人都说青凝是出了名的爱梅，要说宣山哪处的梅花开的最好，真的要当属青凝的梅苑了。
但从来都没有人敢踏进梅苑半步，不是不敢，只是听说那青凝脾气古怪，不好相处。
有一次有个不懂事的小妖偷偷溜进了梅苑，折了几株梅花不说，还踩坏了梅树下种的一些药草。
后来那个小妖还没有走出梅苑，便被阿凝狠狠地揍了一顿，扔出了梅苑。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生想进梅苑赏梅的念头了。
但他听说了这事之后，却更想认识这个神秘的梅苑主人了。
于是，他就央求母后在大祭司考核的名单中添上了她的名字，既然他不能进梅苑，但却可以让青凝进宫，利用大祭司考核的时机，见识一下这位神秘的梅苑主人。
他想，喜欢梅花的女子并不多，但爱梅之人，定有着梅一般的风骨。他不爱梅，但他却懂得赏梅。他也清楚的知道，青凝绝非池中之物。
的确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那青凝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甚至都可以和沧浪长老一决高下了。
起初父皇和母后并不同意让青凝当宣山鲛人皇族的大祭司，但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最终还是勉强同意了。
其实他是有私心的，他想让阿凝留下来陪他，那么，这漫长的深宫生活也就不会像从前那般无聊了。
许是因为他们都是一类人吧，一样地孤独，一样地渴望被理解。
和阿凝相处的这几年里，他发现阿凝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脾气古怪”、“不易相处”，相反，她脾气很好，和她说话感觉很舒服。
有时候她会孩子气地躲在暗处吓唬他，有时候她也会追着蝴蝶在田间跑来跑去，弄得一身狼狈。
说起上次暴打那只小妖的事，也纯粹是一场玩笑罢了。阿凝并没有真的打那只小妖，不过是教训了它一下罢了。
小妖也会有修炼成人的时候，若是从小就一直这么惯着它，那么等它修炼成人之后，有些事就挡也挡不住了。
是啊，那个如梅一样的阿凝，怎么可能做出这般粗鲁的事呢？
想到这里，殷云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来，惹得一旁的阿凝连连侧目，瞥了他好几眼。
阿凝并不知道殷云为什么突然笑出声来，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
一想到陈王后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阿凝就感觉到周遭好像有层层冷意向她袭来，让她禁不住又打了一个冷颤。
突然感觉到肩上一暖，阿凝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上面是用冰蚕丝绣成的祥纹，祥纹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让阿凝有那么一瞬间地失神。
过了半响，阿凝这才意识到披风是殷云的，急忙取下来打算还给他，却被殷云挡住了。
他说，披着吧，今年的祭司大典要进行到夜间才会结束，你本就畏寒，撑不了那么久的。
“那你……”，似乎料到阿凝在顾虑着什么，殷云连忙接过话说，“不用担心，我的侍从在我来的时候就给我多备了一件披风，我待会就会披上的”
见殷云都这么说了，阿凝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只好又重新把披风披在了肩上。
“谢殿下”，阿凝笑着说道。披上这披风果然不冷了，皇族穿戴的衣物，真的要比市井里卖的衣物要好得多呢！
阿凝转身继续赏着那片梅林中的梅花，并没有看到殷云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错过的目光，错过的缘分，命运就这般被他们轻易给改写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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