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
张简一捡球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 “喂,简一。来一下!”
抬头看去,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高瘦青年正站在身前,夹克高领竖起,无意间遮住脖颈和下巴。右侧脸颊上斜斜地粘着一个创口贴,眼中闪烁着不安的情态。
“天一哥?”一认清来人,简一便回过头,把手上的篮球抛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向着同伴们大喊一句: “你们先玩,我家人来看我了!”
简一带着来人走向校园里人迹罕至的林荫小道,张天一两手插在夹克的口袋里,看着这个曾经追在他身后跑的表弟已经比他还高出一截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挣扎着说出口:“简一,我来问你借点钱。”
“怎么了,天一哥,你不是一直跟着你那个叫什么熊的老大混的吗?还缺钱用?”
张天一,十八岁成年以后便跟着当时年仅十七的熊晓寒走出小镇,进了城市。他们一起开了一家卖电脑配件兼维修手机的店面,晓寒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一次,不知他从哪儿学得一手破解他人电子设备的技术,神不知鬼不觉地钻系统漏洞,填满自己和天一的钱袋子。三年了,他们把这个小店面经营地越来越大,盈利也越来越多,晓寒渐渐地雇佣了更多人手帮忙处理店铺的日常,自己则一头扎进破解程序的研究里,进账,已经飞速上升呈不正常的趋势。
天一的头深深埋进了衣领,短发恹恹地垂在眼上,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本来,想赚够了钱就洗手不干的,可是前天警察突然闯进来把头儿带走了。”
“你不会袭警了吧?”熊晓寒被抓,是简一早就预料到的,只是看着表哥脸上的伤,渗透着浓浓迷茫和哀伤的眼睛以及严严实实的穿着,着实无法说出本该如此的话来。
“是的,他们顺便把我也带走了,只是就呆了一天就把我放出来了。不过银行卡什么的都冻结了。”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吧。张简一心里默默想着,突然想起天一来找自己的目的,认真地说道:“哥,你要多少钱,直说吧,我帮你。”
天一抬起头,颤声问道:“你说,要给老大准备赎金的话,得要多少钱?”
“哥,别想了!熊晓寒是罪犯,你另谋出路不好吗?”简一说着,从校服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红绿绿的钞票,一股脑地塞给天一,“从小到大,都是我听你的,今天,你就听我一次,就这一次,买车票回家,找舅舅舅妈,好不好?”
天一愣了愣,看着眼前的少年脸庞已经渐褪青涩,染上成熟的印记。
眼前一阵迷蒙雾气,他想起九岁时去百灵村看望简一,安慰哭得喘不过气来的表弟说:“要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哭也不要怕,直接打!拳头能解决一切!这是头儿的真理!”
“可是...我要是打不过呢?”六岁的简一一脸泪痕地抬起头来。
“哥帮你打!让他们再也不敢动你!”九岁的孩子举起紧握的拳头,伸向阳光充盈的蓝天,自诩天下无敌,无往不克。
“好...”止住哭的简一伸出小指,勾起天一的小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十二岁,天一到百灵村,九岁的简一已经满脸伤痕地称起霸王。
“我是不是要集结几个小弟呢?”兄弟俩躺在柔软的草坪斜坡上,看着天上云卷云舒。简一似是随意地开口。
天一想到自己老大有时六亲不认的狠厉凶险,再看身旁表弟似是氤氲一行春雨的清澈眼波,轻轻摇了摇头,“不需要。”
“为什么?”
天一一下子坐起身,嬉笑的嘴角翘起,“因为强大的猛兽都是独来独往,弱者才要抱团。你想做弱者吗?”
“可是你的老大不是也集结了那许多人吗,他是弱者?”
“这个...挺难说的,总之若是想变强,还是不能搭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冽眼光,面具般遮蔽真实想法的表情,这就是老大保持独立的方式,没有人能真的打开他的心扉,这是强者的姿态,可他不想要简一成为这样的强者。“简一啊,你为什么要变强呢?”
简一也坐了起来,揉搓着草地上零碎的长叶子,低下头说:“因为有想保护的人。”
嗯,因为有无论如何都想去靠近的人,都想去保护的人。
现在的简一,再也不是那个事事询问他见解的哭着的孩子,他长大了。天一欣慰地想笑,可是奇怪的酸涩滋味一下下冲击着他的心尖,扯起的嘴角也似乎变得牵强。
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孩子向往的光,也失去了一直闪耀在自己心中的那束光。
“好,我答应你。”天一拍了拍简一的肩,翘起嘴角。
“拉钩。”简一笑着用小指牵起了天一的小指,恍若跨越十多年的光阴,回到了从前。
愣怔住的天一回过神来,和简一道别,“那回见,别耽误了你学习。”
表哥一抹微笑收起,背影渐渐消逝在斜沉的夕阳里,本是一幅值得铭记终生的画面。可是简一眼睁睁看着天一艰难地翻越操场旁树木掩映的校园围墙,虽然动作一气呵成够潇洒,但翻围墙什么的果然还是只想忘记啊...
只希望表哥能如他承诺一样,重新做人。时间也快到了,简一沿原路返回,却在经过林荫路的一个转角时,看到一个背贴着墙,抖地像筛糠一样的身影。
“洛...洛清?”
“嗯。”沉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洛清好像刚刚剧烈运动似的,嗓音透着满满的疲惫感。
“你没事吧?去医务室?”
“没事。”洛清转过头,自始至终没让简一看到他的表情,大步离开了林荫道。
简一有一种错觉,好像洛清在逃离什么一样,跟平时的他判若两人。
白峰城站台。
张天一提着一个背包,再次留恋地看了一眼白峰城,站起身来,走向不远处的站台。
“张天一,你要去哪儿啊?”雄浑犀利的语调响起,天一手忙脚乱地往声音处看去:熊晓寒刚摘下墨镜,一手插进山蓝色外套的口袋,正目光炯炯站在他身前。站台旁的大风吹起他半敞的外衣,鬈发随风舞动,眼瞳似墨,凝练宇宙中一切阴冷寒气,嘴角微扬,放出一如往昔的邪笑。
“头儿!你...你出来啦?”
“有一番大事要干,来吗?”
天一的脑海瞬间浮现出简一的笑容和拉钩的誓约,但看着眼前这个恍若闪着光的人物,拒绝的话怎么都开不了口。
“来,当然要来,头儿!”不自觉地,像以前一样。他愿意跟着这个强大的人淬烧天堂,步入烈火,共同让声明响彻整个城镇。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也许,他心中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冒险,没有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内心本能的欲望使然。
弱小的目录君在恶势力之下瑟瑟发抖,捡拾着失落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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