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一下。”公正的，不容置疑的声音。
“我为什么要让？”狡黠的一抹坏笑。
夏夜。
教室灯火通明，门窗紧闭。门内是刷刷的纸笔摩擦声和空调运转的嗡嗡声。突然一声轻叫，在平静的空气里荡起涟漪。
罗子衿掀起自己的作业本，拍打着眼前的空气，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她，一只巨大的飞蛾正左扑右闪。
虫子啊！不少女生随之发出呼声，子衿更是面色惨白，咬紧下唇，极力躲避着那只大蛾。
洛清抬了抬眼睛，停下手中正无聊转着的笔，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了一句，“你们抬头看看。”
全班同学从作业堆中抬首，望向天花板上方，子衿好不容易赶走那只硕大飞蛾，侧眼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明亮的直管式日光灯附近，一圈一圈地绕着飞的，可不就是无数的飞蛾和昆虫？这可咋办呐？偌大的教室里，涌起一阵骚乱。大多数女生再也无法安心做作业，都担心着什么蛾子突然俯冲下来。男生们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就等着虫子飞近时一展身手，将其制服，唯恐天下不乱。
没有人提出开窗将它们赶走，空调不运转的话，教室里所有的人都会热的受不了，更别提安心自习了，再说，开启窗户，指不定放进来更多虫子。
劳轻咬着手中的水笔，撑着脑袋观赏着蛾子们振翅划过圆润的弧线，在灯光附近周旋，明知不可为而硬是前仆后继，真真个飞蛾扑火。眼中深邃的光芒闪亮，就这么怔怔地发起呆来。
青儿揪着脑袋，竭力不让教室里的嘈杂影响到自己，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数列题，要是再想不出来，枉为理科生！
周洋突然站起身来，离开了教室。大家瞬间心定，只要是班长周洋出面处理的事情，一定妥当。
然后，便出现了这种情况：紧闭门窗的教室内，点起了两盘蚊香，那是班长从老师办公室里讨来的。
“天哪，我怕是还没把虫子熏死呢，大家就先被熏死就义了。”有人嘀咕着，却明显抑制不住自己的欣喜之情。沉寂的自习氛围变得活跃起来，所有人众志成城，一致对敌，这种感觉，很让人舒服。
子衿拿出书桌里的青草膏，涂抹在手上，再用鼻子凑近闻。青儿深深地一吸，青草膏味，蚊香味，还有许多人跟着起哄喷洒的花露水味，纠缠着悬在她鼻尖。
周洋顿了顿，对大伙笑说，”为了防止大家先被熏死，不如把蚊香灭了，大家用花露水防蚊。”
“那可不行，这可是老师的心意呢，不能白拿了呀。”
“唉？不如把它放到吊灯顶上熏蛾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周洋抬头看看一群群黑压压盘旋的飞虫，估量着日光灯的宽度，终于下了决定。“好，那就放到顶上熏它们！”
一阵欢呼同意声。“哪个人小心着点看着老师！”于是风风火火的，窗边的同学迅速鬼鬼祟祟地瞄向窗外，看有没有巡逻的老师经过。大家的目光追随着周洋走到洛清的桌前。
洛清的桌子刚好在中央的长条白炽灯正下方，要把燃着的蚊香放到顶端，得借用洛清的桌子。
“你让一下。”周洋瞅着，藏不住眼底的笑意。这个年纪的男孩，压抑不住冒险和捣蛋的欲望，踩上洛清的桌子，把蚊香带往日光灯顶端，令人热血喷张。
“我为什么要让？”洛清停下来手中转的飞快的笔，笑了笑。
周洋一怔，全班气氛都突然转变，瞬时沉寂下来。是啊，劳想着，蚊香若是不小心砸下来，倒霉的是洛清，被熏的飞蛾的尸体，还是掉在洛清的桌上。再怎么说，大家做的事，是不符合学校规定的，这拒绝，是洛清一生所做的为数不多合情合理的决定了。
可冒险，大胆，不一直是你的专利吗？看到洛清狡黠的目光，劳抿了抿嘴，突然乐了。
果然下一秒，洛清便站起来，夺过周洋手中的那盘蚊香，两步跨上桌子，使劲踮起脚尖，桌子在他脚下微微倾斜，够到摇摇欲坠的日光灯，伸长了手臂将蚊香轻轻地放好。大家大气也不敢出，凝目望着他的身影。看着袅袅白烟稳稳地飘开来，洛清一个后退转身，稳稳地跳到地上，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抬头对上周洋突然僵硬的脸，笑着刚想开口。
“洛清！你在干什么！”一声暴喝打断了他。
刚跳下桌对班长挤眉弄眼的人儿随之顿住，缓缓转身，教导主任正扶着教室的后门，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洛清的脸，和周洋一样地僵住了。
完了。
全班恋恋不舍地望着洛清被喊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的落寞背影，周洋拿着从日光灯上取下来的蚊香，一把熄灭，坐回位置，沉沉地叹了口气。
鸦雀无声。大家回到自习的状态，静谧的夏夜，嗡嗡虫鸣在教室顶端盘旋，就像先前那样，没有人再去注意到它们。和开始唯一不同的是，洛清的位置，孤零零地空了出来。
“怎么还不睡啊。”劳起身，看着深夜洛清的床铺上还亮着灯光。
“检讨啊，那么多字，还让不让人学习了？次奥”浓浓的不耐烦和纸笔摩擦的刷刷声。
“讲真的，”劳正色微微压低了声音。
“什么啊，你不用安慰我。”洛清糊检讨的笔仍在刷刷拨动。
“不是，我觉得你活该。”
“什么？你信不信我...”洛清笔势一顿，掀起被子坐起。
“不许讲话，熄灯了！你干什么！”宿管阿姨突然打开房门，向着刚刚坐起，床上还亮着灯，摊着杂乱纸页，惊愕万分的洛清喊道。
劳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无声地笑到抽搐。
直到宿管阿姨絮絮叨叨了一大串道理，掩门，脚步声远走，劳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洛清揉皱检讨往枕头下一塞，熄了手电的灯光，仰面躺下，听着劳无所顾忌的嘲笑，朝他吼了一句：“闭嘴，睡觉！”可随之却也禁不住嗤地笑起来。
无声无光的宿舍里，回荡着两个少年压抑的低沉笑声，久久不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