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开篇——小镇里的阿棠】(1)
小镇在一座名为洞庭的山的山脚。镇民没有听说过淮楚一带的洞庭湖,如果有外来人告诉他们,这座山与那著名的湖重名了,镇民十有八九会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来人,他们祖祖辈辈住在洞庭山山脚,从没有改过名字,也没有听说过那片湖,绝不存在故意起这样的名字来博取知名度的做法。
外来人多半在小镇呆不久,他们总是鄙夷镇民们的固步自封。没错,这个小镇很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很少有人能够找到这里的入口,这里的人也不出去,世代过着隐居的生活,自给自足,“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小镇缓慢发展着,大约也进入了现代化的发展进程,但与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自成一套体系,天然排斥外来人口。
尽管镇民们会极力维护他们的洞庭山,但其实他们对这座山并没有太多亲昵的感情。据说山里有猛兽,因此很少有人敢于接近,久而久之,人们提起它,总是又敬又怕。至于在外来人面前的维护,大约是出于一种护短的心理,自己的东西,虽然不喜欢,也容不得别人置喙。
就在小镇靠近洞庭山的地方,有一天不知怎么长出一棵垂丝海棠。起先只是一棵孱弱的幼苗,没有人去照料它,这金贵娇嫩的植物竟也慢慢长大了,几十年过去,长得比一般海棠树高一些,一到春天便是满枝的绿叶,在风里沙沙地唱,仿佛吟诵着上古的歌谣。
镇民们起先不知道那里多了一株树,即使知道了,也不认识那是海棠。因为这里没有长过海棠,从来都没有。还是一个来去匆匆的外来人告诉他们的,这棵看上去娇怯怯嫩生生的树是一棵花树,据说能开出极为娇艳的花——但是没有人看见过它开花。
有一天清晨,阳光才刚刚从树梢探出头来,早起的鸟儿开口唱第一支歌儿,露珠还在叶片上滴溜溜地滚,嗒,掉落到地上,慢慢渗进泥里。早起干活的桂芝奶奶突然闻到一股异香,那香极轻极淡,却仿佛要触碰到灵魂里,引着人要往来源处寻去。
她便寻去了,渐渐走向洞庭山的方向,远远地便看见一山浓绿中现出的一树粉红,那颜色犹如黄昏时天边一抹晚霞,绚烂辉煌,又让人疑心马上就要散去。原来是垂丝海棠开花了。
桂芝奶奶被满树的花吸引了,越走越近,都忘记了对疑似有猛兽出没的洞庭山的畏惧,只想走近些,用手摸摸这景色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娇嫩的花瓣手感好比最上等的丝绸,一朵一朵缀在枝头,随风摇曳,有时落下几片花瓣来,落在桂芝奶奶掌心,好像天使掉落的羽毛。
当桂芝奶奶把花瓣拿到眼前打算仔细瞅瞅,闻闻那异香是不是出自这花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细微的婴儿的哭声。就在海棠树靠近下方的一个枝杈上,一个海棠色的襁褓颤巍巍搁在上面。小小的婴儿挣扎着它无力的四肢,底下的枝条晃晃悠悠,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桂芝奶奶急了,赶紧伸手把襁褓抱下来。
小婴儿似乎感觉自己安全了,对着桂芝奶奶露出一个无齿的微笑。粉红色的小嘴唇像海棠花一般娇嫩,澄澈无辜的眼睛里盛着早春最清澈的阳光。桂芝奶奶的心一下子就被俘获了。她一直是个老姑娘,年轻时是个年轻的老姑娘,年纪大了是个老了的老姑娘,一辈子没有嫁人,以为自己将会孤孤单单走完这一生,想不到上天给了她一个宝宝。
这的确是上天给她的宝宝,因为当婴儿冲她露出第一个笑脸时,空气中的异香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之前是桂芝奶奶的幻觉。当然这香也不是海棠花香,因为海棠花是没有香味的。
是个女娃娃。回到家的桂芝奶奶想,给她起个女娃娃的名吧。海棠树上发现的她,就叫她——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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