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冬季第一次见到阿玉,那时候大街小巷飘着刀郎沧桑沙哑的歌声。他的声音里有着岁月的沧凉,有着大漠风沙的质感,有着莫名的流浪气息和不安定的痞气!
他的歌声冲击着一代人耳膜,却不是我喜欢的。
1
“美女,找个地儿吃饭?”
回过头来,嚯,好大的一枚帅哥啊!我是个俗人,我喜欢帅气的男人,尤其是对我露出白牙的帅哥,真的是不可拒绝的理由,没有之一!
“好啊!”
于是我忘了当时是凌晨,至于有没有忘记自己是个长像颇为好看的年轻女子,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没忘!如果你在场一定可以看到我沾沾自喜的表情。
后来,我知道了这个很好看的男人叫阿玉。
阿玉住的是单身公寓,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双人床,两把椅子一张木质餐桌。房间收拾的干净整洁,在餐桌上我还看到了一枝养在啤酒瓶里的玫瑰,正是含苞欲放,香气清浅。
阿玉说那是他女友留下的,说的时候很随意的撇了一眼,看不出情绪。
我轻轻的捏了捏花苞,肉肉的很有手感。
四下里打量一圈,没有女人的痕迹,除了被我揉捏过的玫瑰,证明着这里有着女主人外,再无其他。
墙上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位老妪,沧桑的容颜,干枯的手指。我不懂画,不知道它的艺术价值,只觉得画很怪异,认认真真的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哪里怪。阿玉见我盯着画挪不开视线,便走过来同我并肩站着,伸手递过来一瓶开了封的饮料。我接过来随意把玩着,突然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加了料的饮品,一时踌躇不定。
似是看出我的踌躇之意,阿玉撇过头来对我笑了。
“防范系统终于启动了?”
在他的微笑里,我似中了蛊,不自觉地抬手喝了口,还没品出啥味儿,阿玉便拿过我手中的饮料,送到自己的嘴边,一边慢悠悠地喝着,一边转过头对着画问:“喜欢?”
我盯着他手中的瓶子,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那个瓶子我喝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尴尬总好过两人尴尬。
“我女朋友画的。”说完转身找出两桶泡面,递给我一桶,“说好来我家吃饭的。”
于是,我和阿玉的相识便在一桶泡面里结束。没有互生情愫的暧昧,没有你想的一夜情,也没有我说的盖被子纯聊天!
没错,我喜欢阿玉的皮相,可我不喜欢他的言谈,尽管他同我说的不多。别问为什么,你如果遇到一个心动的异性,三句话里有六次提到他的另一半,我想你就不会问我为什么了!
我以为这样的偶遇便该这样结束,不管是有点事情或没点事情,都该随着清晨的雾气消散于天地。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我便真的忘记了那一场不算风花雪月的夜晚。
2
初见良人时天上下着雪,街上飘着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路上没有行人,当然也就没了逛街的人,良人就坐在一家服装店的玻璃橱窗前,低着头认真的涂抹着什么,偶尔抬头拧眉思索几秒又低头继续涂抹。说实话她不漂亮,五官分开看都很优秀,可组合起来就毁所有了。吸引我的是她手边的一个肖像,很帅的男人肖像。
“你画的?”我指着那张肖像问。
她头也不抬的轻轻“嗯”了声。
我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在做的事,她在画画,确切的说她在画眼睛。大大小小散落在纸张的角角落落,睁着的闭着的半睁半闭的,伤心的难过的流泪的,我能想到或想不到的,在这里都可以看到。
“这个卖吗?”
“不卖。”
“我认识他。”不知当时出于什么原因,我指着那幅肖像说。嗯,我真的见过他,那是阿玉的肖像。
良人抬起头,认认真真地将我打量了一翻。然后笑了,这一笑那各自漂亮的五官突然鲜活了,像是几个漂亮的小人儿在跳着不同的舞蹈。
“你认识?”
“他叫阿玉。”
“他是阿玉!”良人转动着手上的一枚指环,望着窗外的雪。
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刀郎的歌声若有若无的在雪花中飘荡穿梭,漫天的飞雪使歌声也带了丝凉意。
“卖吗?”
“不!”良人摇了摇头,停下手中的笔,又转了转左手中指上指环,转而盯着我的手偏头微微一笑说:“若是愿意,可以用你的手来换。”
我的手指纤细修长,指腹圆润小巧泛着淡淡的莹光。我妈说这双手长在我身上浪费了,如果能换张更讨喜的脸,绝对能给她钓来一打金龟婿。
“我这双手可是个摆设,画不出来这么漂亮的人儿。”
“没关系。”良人抽出一张素描用的白纸,快速的在上面画了一双手,手上有一枚纸环,同她手上的那枚一样的款式。
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我有一种感觉,只要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那张纸上的手将会成为我的,这种感觉奇怪的强烈。
良人又笑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句话:不怕鬼哭就怕鬼笑。于是我拔腿就走,落荒而逃。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怕她,她的笑让我通体生寒。
3
再次见到良人是在江南的小巷,那是我第一次去江南,去看我妈说的姥姥家的老房子。她就站在青石板上,一只光着的脚丫轻轻揉搓着浓密的青苔。斜斜密密的雨打湿了空气,卷过青苔的风扬起她的裙摆,又吹落她鬓间的梨花。她就站在青石板上,一只涂满鲜红指甲的脚丫轻轻揉搓着浓密的青苔,红与绿鲜明的抢眼。
“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良人望着青砖黛瓦的庭院,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嫁妆。
“很久以前,这里住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出双入对,耳鬓厮磨。直到有一天,男人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他们开始吵架,指责谩骂,拳脚棍棒……再后来女人走了,这个庭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说到这里,良人停了下来,转过身冲我笑了下,笑的柔和安宁。
我突然觉得她很美,虽然还是那个五官眉眼,可这一次却让我想起了阿玉。对,那个笑容很像阿玉!
“后来啊,人们都说女人是被男人杀了,毕竟有人通过半掩的门扉看过他打女人的样子,再后来男人开始想念离去的女人,疯狂的思念让他决定离开充满女人气息的地方,于是男人离开了这里,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
“再后来,男人遇到了第一个女人。”良人低低的述说着,抬手轻轻抚过耳垂。“女人有一对漂亮的耳朵,男人说那是对招福的耳朵……后来男人又遇到了第二个女人,他说她的嘴很适合接吻……男人遇到的第四个女人有一双漂亮的脚,你看……”
良人抬起揉搓青苔的脚丫,在雨水里踢了踢:“你看真是漂亮呢!”
我突然觉得手腕很疼,疼的双手握不住伞柄,只能任由雨伞在小巷里翻滚起落。直到它碰到一双精巧的脚,才停住翻滚,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匍匐在那双精巧的脚边。
良人捡过油纸伞,走过我身侧时,溅起的水花洒落在我雪白的裙摆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水印。
我的手腕不疼了,恍惚刚刚的疼痛只是个错觉。
素白手掌推着陈旧的木门时发出的“吱吱呀呀”声,很快在湿润的空气里消弭。
“进来吧。”
我想我总该尽些地主之谊的。
“这里该有把椅子的。”进了院子,良人站在荒废的花台边,偏过头微微一笑。
她这一笑,眼里有着波光潋滟的妩媚。
这双眼睛我见过!不是在大雪的橱窗后,是在单身公寓的画里。我总算明白当时为什么觉得那幅画怪异了——画上的老妪笑着一双青春洋溢的媚眼。
4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良人,无论如何去看,都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看着她跟着阿玉,渐渐清晰了耳,口,鼻……那些五官在她脸上像是被囚在笼子里的困兽,暴躁的攒动着。许久后像是累了,渐渐的便定在该有的位置不再动了,使的她看上去很漂亮,只是漂亮不过一瞬,便迅速衰老,只余一双眼睛依旧笑的妩媚……
那苍老的样子,最终定格在阿玉的单身公寓里……
醒来的时候,我趴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好在身边没了良人,否则刚做过那样的梦,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才不会吓着自己。
抬起发麻的手,揉揉眼睛,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右手中指上多了一个指环……
6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良人,包括梦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