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蛮子
01
为母亲点燃一盏心灯昨晚,我梦见母亲了。说是梦,但却是那样的清晰真实,是那样的活灵活现。母亲还是那么亲切和蔼,与家人们在一起有说有笑。
人们说,中元节,已故的人要回家看亲人,我过去没有这种经历,现在真觉得很灵。母亲就是回家看我们来了。
02
今年3月12日下午5点半,我在去吊唁一个同事老人的路上,接到哥哥电话,说母亲脑出血住了院,让我赶紧回家。
我顿时懵了。真应了那句话,人生无常,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到!
午饭的时候,我通过手机监控,看见父母正坐在沙发上吃饭,小妹在一旁招呼着。我心情特好,便没有午睡,把家里卫生彻底收拾了一番。
这是周二,上周末我刚回去看过父母。周六中午两个妹妹和侄女做了几个菜,我和哥嫂都回来陪父母吃饭,一家人小团圆,弥补了春节的缺位。周日,姐姐又回家,母亲知道我喜欢吃猫耳朵,早饭时就安排姐姐和面捏猫耳朵。我想着别把时间浪费在做饭上,开春了,当天虽然是阴天,但气温尚好,便提议带父母到黄河边玩,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父亲率先赞成,但理解成去韩城。本来就是随意转,我便将错就错把目的地改成韩城了。
我与同事换了个大点的车,方便拉母亲的轮椅。带上姐姐妹妹陪父母游逛了韩城古城,在美食街吃了羊肉饸烙和油糕。席间,我们还夸母亲能吃饭身体好。真的是,母亲和我姐这个50后、我这个60后、妹妹这个70后吃的一样多。
周日下午3点半,我跟母亲告别的时候,母亲正坐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母亲腿脚不方便,坐窗边是母亲了解外面世界的主要渠道。母亲问我,下次啥时候回来,我说到清明上坟时候了。母亲说,上坟还要3个星期,我说我知道,中间我下乡还可以回来。
告别了母亲,我就下楼了,电梯上碰到楼上邻居,寒暄中她问候我老人身体,我作答并礼貌地询问她老人情况。下楼后还是边走边说话,竟忘了回头向母亲招手,直到走到车跟前,我才想起落下了程序。每次出门时,我都要边走边与楼上的母亲隔窗互相挥手告别。于是,我赶紧转过身,朝母亲窗口的方向使劲挥了挥手。按我下楼前给母亲指认哪个是我开的车的情况看,母亲应该看到我了,但我由于身处低处往上看,没有看到楼上的母亲。这难道就是我和母亲的最后一次告别?
03
接到哥哥的电话,我就心不在焉了。车上还有两位同事,我不愿坏了他们的情绪,尽可能掩饰自己,急匆匆吊唁了同事的老人,让他们直接把我送回河津。
在急救室里,我拨开围在病床一周的亲人和医护人员,看到母亲已面目全非。母亲已被剃过头,慈祥而端庄的母亲没有了头发竟是那样的怪异,脸色蜡黄,与剃过发的雪白的头顶形成明显的反差。由于卸了假牙嘴巴严重凹陷,下巴显得尤其突出,嘴张开得很大,费力地咳着痰。我喊叫妈妈,妹妹也帮助我告诉母亲,我二哥回来了,母亲闭着的眼睛吃力地动了动,像是想睁开,没有睁开,我分明看到干涩的眼缝里挤出了一滴泪水。
妹妹妹夫断断续续的介绍,还原了母亲发病的过程。前一天二妹去乡下,採了些苜蓿,一早就拣好送给父母,让他们做拌菜。小妹上午来看父母,见天气晴好,便把父母带到龙门广场游玩。中午回来,她做好拌菜招呼父母吃,这就是我从手机监控里看到的画面。母亲饭后午休了一会,把之前包好的上坟用的金元宝数了数分装成几袋,推着学步车到另一个房间,要与已分装好的上坟用的冥币合并。
母亲相信神灵,年年节节对祖先的献祭非常看重。每到清明节前,我们兄弟姐妹谁去看她时,就让领着她到祭品店选购祭品,我父亲这边和母亲娘家总共几个老人,男的几个,女的几个,买几身衣服,几床被褥,买多少冥币,多少黄纸,母亲了然于心。年年亲自去,开店的新绛老板都和母亲很熟了。有几次我跟着,老板说她,婶婶你还来呀,让孩子给你买就行了!母亲说,能出来我就年年买,他们买我不放心。母亲每次都是在清明前半个月或二十天买祭品,买回来后,母亲要按人头分装,也要加工许多金元宝。每个老人都一样多,很公平的。
父亲知道母亲到另一个房间检点祭品去了,看许久没有回来就过去找。只见母亲靠在学步车上两眼发直,一个胳膊弯曲着,叫不叫不会说话。父亲赶紧去打电话通知我哥哥,又亲自下楼接医生,随后把母亲送到医院。
母亲最后倒在为已故祖先清明上坟整理祭品上,各位祖先有灵,为什么不保佑我母亲,让她留在人世间,继续给你们准备祭品?小妹说,二月初五我村古庙会,母亲还说好要去烧香磕头呢!我知道,母亲虽然腿疼,行动很不方便,但母亲有信仰、有执念,每年二月初五和十月初五的古庙会,母亲都要亲自参加,指导儿孙们烧香祭奠。
妈妈进了重症医学室就不让我们看望了。大夫叫我和哥哥谈话,说母亲头部出血30到40毫升,压迫右侧身体。且肺部已严重纤维化,我们知道,那是去年春节期间,母亲赶了个疫情的尾巴。大夫考虑母亲年龄大,30年的糖尿病和高血压史、心脏搭过桥,建议先观察,总体思路是保守治疗。大夫也让哥哥签了病危通知书,希望我们正确对待,两手准备。
当晚,我让哥哥妹妹们都回去,我在楼道值班。虽然重症监护室全护理,但考虑病人的情况,需随时和家属联系,因此,每个病人都在楼道留有人,躺在楼道的椅子上,或者自己支一个钢丝床临时休息。
可能事发突然我还蒙着,我一夜想了很多,考虑母亲的病情,考虑母亲的预后,考虑如何陪护,甚至考虑到假如母亲过不了这个关怎么办。中间时而睡着,时而醒来。直到早上5点多,楼道有走动声,我也穿好衣服坐起。突然一系列危机感油然而生:我母亲或许不能再穿着鞋子下地了,或许不能再和我们说话了,或许要和我们永远分开了,我顿时泪如泉涌,呜咽起来。又看了看旁边的人还在睡觉,不能影响别人,也不能让他们看到我60岁的人如此软弱,我强忍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我捂住脸,抓起擦得很湿的一堆纸,跑进卫生间,很很地洗了一阵子脸,才勉强控制住。
04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到普通病房,母亲恢复了一点意识,亲人们来看望,大声问候她,能看出会有轻微反应,迟缓地点个头或吃力地伸伸那个有些知觉的左手。不会吃饭,没有嘴嚼功能,只能通过鼻伺管灌流食。哥打外围,主定夺,协调各种关系,姐妹几个床前照应可谓是废寝忘食尽心尽力。大家谅我远在运城又尚有公干,许我上自由岗,抽空顶替。
毕竟母亲已是耄耋之年了,各种器官老化,大夫虽认真治疗却难能妙手回春,母亲的病情日渐告危,连液体都输不进去了。
为防意外突然发生,在父亲的多次催促甚至威逼下,我们忍痛将母亲运回老家。
母亲是从故乡的田间地头、土房小院中走进县城的,母亲对这里最有感情。即使母亲晚年腿脚不好,一有机会就要回老家住几天,看看自己的院落,看看熟悉的乡亲们。父亲了解母亲,在最后的这段时间,让她躺在自家的土炕上,与父老乡亲道个别。
我照例与兄弟姐妹们换岗伺候母亲,每次回去上班前,我都跟母亲说说,不管她能否听得到听得懂,我都自顾自念地说:妈妈,我回运城了,您好好养身体,过几天我再回来看您。母亲似乎心里清楚,每次都好像点点头,以示应允。
两周后的一天,我在家里住了几天后,还用同样方法告别,母亲反应却很激烈。她用那只有知觉的手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地往她胸前拉,嘴蠕动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兄妹几个着急地问,是不想让你二娃走吧?母亲头动了动,似乎是说到她心上了。听人说过,老人去世前自己是有预感的,或许是母亲不愿让我留遗憾,用这种形式给我提示。
见母亲这样,我果断地给局长请了假,留下来专心陪伺母亲。后来,母亲连流食也灌不进去了,刚强的母亲在滴水不进的情况下,坚持了7天,最后油枯灯灭,撒手人寰。我们陪侍在病榻左右,看着母亲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心如刀绞却无力回天!我们知道,母亲和我们一样,多么不愿意母子分离、阴阳两隔呀!
05
母亲离开我们快90天了,我们日思夜想,肝肠寸断,痛哭流涕,痛心疾首。
昨天晚上,母亲给我托了梦。梦中我们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人都围坐在老家的土炕上,卧床的母亲突然坐起来了,红光满面,慈祥和善,我惊奇,专门过去抱了抱母亲的肩膀,用脸颊触了触母亲的额头。我问母亲吃饭吗?母亲表示吃,妹妹赶紧剩了碗酸汤饺子,还递上半个新蒸的馒头,母亲就坐在土炕上香甜地吃着…
我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即便后期醒来了,眼睛也不愿意睁开。我不相信这是梦,我闭住眼睛反复回味梦中的情景,仍然清晰可见,历历在目。
我相信这样一种说法,人殁了,不是消失,而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母亲在世勤劳和善,贤惠孝顺,在另外一个叫天堂的世界一定过得挺好。
母亲,我们互相思念的时候,就在梦中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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