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以丽虚刘子临终焚书告李子,李子有疑。二十七日,再告,李子曰:“天命之性原是无声无臭,刘子复还其天命之本体。”戊辰,问及门于醇修。醇修曰:“刘夫子有无字之书亘古常存。”
后世之学真如叶公爱龙,见活龙则惊而走矣。死执陈言以兢讲学,及见自家真性发露,反生疑障退却,不去下手。盖知之不透,故无所成就。
李子曰:“薛文清是个独觉汉,撑船摆渡须让王文成。”予曰:“未有独觉不真而能觉人者。独觉真而无觉人之功业,时势机缘之不偶也。文清有守,入手之真逊文成。”
李子曰:“道德、勋业、气节、文章四者兼备,方是真儒之全体大用。故明儒只推王文成。”予曰:“然。道德,本也。有真道德,自有真勋业、真气节、真文章,勋业、气节、文章皆道德也。道德真了,或不见之勋业、气节、文章,于道德之大用无损;若道德不真,则虽有勋业、气节、文章,亦难乎其为勋业、气节、文章也。他人体不立,故用不行。”李子曰:“然。”
李子曰:“须要撑船摆渡,才完得万物一体底分量,莫只作自了汉。”予曰:“然。然要自家有到岸手段,方能撑船摆渡;不然,风波起处,篙工舵师难免沉溺,未有不自了而能了人者。”李子曰:“然。”
龙、虎、蛇、猴、狮、象倒能养得驯熟,放着自家一个心养不驯熟,还做甚人!
此道不是装模做样学得来底,要从性天流出,自然充塞无间,方是真规矩。略着一毫人为,便不是天则。
二十七日卯刻,入祠甫揖毕,李子授以一牌,接而读之,有云:“风烛残年,旦暮人间耳。”予笑曰:“亘古亘今,悠久无疆,说甚残年’‘旦暮?!”又云:“呼吸一去,百年无再生之我。”予笑曰:“万古不坏之我,说甚么百年再生?”又云:“母祠尚未一祭,曾祖及祖妣尚未合葬,倘一息不来,宁不为抱憾之鬼乎?”予曰:“子能成德,千古烝尝。惟是合葬一事,诚足关心。然而乾坤之包裹、造化之融结,亦足以尽其同室、同穴之永谊矣。年代久远,开藏捡真不必也,增其垄可也。”李子怆然曰:“是是。”
予又曰:“以形骸论,一生一死,百年递嬗,乃气之变迁也。至于此性,无有变迁,不见起灭,有甚生死!”李子曰:“诚然。”予又曰:“全性之人,无一毫沾滞,与太虚为一。”
又曰:“人于生时,融化不净,到撒手时,一切境缘,历历作障,种种幻妄,开门一念,游移缠绵,阴投密换,变作万般尘状,牢不能出,所以要预先做得干净。故夫子说:‘神无方而易无体。’神只纤毫着了方所,就入无边陷阱。生时是这事,死时是这事。”李子曰:“果然。神无所着,便与天为一。”予曰:“天下归仁,止是这个消息。惟仁不死,死不过气之变尔。”中孚曰:“然。”
予又曰:“神只有了方所,便变易处有了体。变易处无体,仍旧复还其无方之神,真文清所谓‘年年成就无边物,本体何曾减一毫’。”
既不落方所,怎生减得?
又曰:“惟其无方,所以无体。神不沾染,无有方所,复还了无声无臭之元神。所以交易、更易处,亦只是无声无臭之变化,安可以形体求之?”
又曰:“神着了方所,便不是自然无体之《易》。惟其无方,所以无体;惟其无体,所以体物不遗,此神之所以妙万物。”
甲仁曰:“凡人动作、应事间,心之安处便是至善,便是天命;自己不安处,即是天命至善发动;不安其不安,便是致知;止善,便全了天命。”李子曰:“然。”
又曰:“凡夫当下一念之真,即能彻始彻终,此处不分层次。舍此别讲下手,学问尽是假底。”李子曰:“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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