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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鱼爱吃猫
四周暗了下来，但寥尘并没有回到自己家的客厅。他感到有水滴落在身上，抬起头，只看到漆黑的夜空。向四周环视，两条马路在他脚下交叉，他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
身前不远处，李客世正在路口正中央的地面上看着他。寥尘想过去，那花猫却站起身来，走向左边。寥尘的眼光跟着花猫的身影，他看见了地上漆黑狭长的轮胎摩擦痕迹，还有四处散落的汽车零件和碎片。李客世走得更远了些，一台出租车出现在寥尘的视野里。不，那不是出租车，只能称其为出租车后半部分的残骸。
一个男人从残骸中跌跌撞撞地爬了出来，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既没有看见眼前的李客世，也没有看见更远一点的寥尘，而是捂着脑袋走向另一个方向。那里是一处更加惨烈的现场，出租车的前半部分被撞得完全变形，旁边还有一辆翻倒的泥头车。
“小林！！！”男人凄厉地喊叫着，接着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花猫回头看着寥尘说：“上次你的梦在这里结束了，你似乎不愿意继续下去。这次，就让我们看看，林超凡临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寥尘很想离开这里，他甚至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腥甜的血液气味冲进他的鼻腔，舌尖传来的剧痛让他更加清醒，却没有任何从这个梦境中醒来的意思。他看着那时的自己打完了电话，看着他颓然地坐下，看着救护车呼啸着来到现场。一切都精确地重复着那天的历史，他和李客世此时只是两个旁观者。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把林超凡从汽车残骸里拖了出来，放上担架，又抬着担架上了一辆救护车。打电话的那个寥尘陪着林超凡上了车，花猫在后面跟着。寥尘不想跟去，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救护车里。
白大褂们忙碌着，没人注意多出来的一人一猫。寥尘看着担架对面的那个自己，他此刻浑身湿透，哆嗦着，手里还拿着手机，坐在担架前看着林超凡。
没过多久，林超凡恢复了一丝意识，他看见了身边的寥尘，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寥尘大声地叫着医护人员，自己连忙把耳朵递到了林超凡嘴边，试着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谁都能看出来，林超凡已经不行了。他的腰扭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甫一张嘴，大量的血沫就涌了出来，使他说的话含糊不清。除了跟前的寥尘，不可能有其他人听见林超凡的声音。
然而旁边的一人一猫却完全听清楚了林超凡说的话。他告诉了寥尘一个网盘的账号和密码，说自己没来得及发表的小说全都在里面，希望寥尘整理之后，替自己发表。
寥尘流着泪答应了林超凡的请求。弥留之际，林超凡的最后一句话是：“寥尘，如果我的小说红了，请到我的墓前把它们烧给我。”接着，他的目光望向救护车的车顶，似乎一直穿了过去，注视着冷酷的苍穹。寥尘觉得他在发出质问，然而林超凡不再有任何动作。他死了。
李客世的声音有点虚幻：“你们为什么会在深夜坐出租车出门？”
寥尘看着生离死别的一幕在眼前重复，开口了，并没有看花猫：“我父亲那时已经得了肾衰竭，小林那天本来要飞去另一个城市领奖，但他坚持跟我在医院等到父亲的手术完成。我叫了出租车送他去机场，在上高速之前出了车祸。”
寥尘刚说完，周围的一切再次变换，他和李客世置身于一条走廊，墙壁洁白，一侧是许多带小窗的门，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这里是医院。他们正站在一间病房外，里面亮着灯，照射出两个人的轮廓，其中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坐在床前。寥尘推开门走了进去，花猫跟在后面。
床上躺着的是寥尘的父亲。他看起来没有现在这么衰老憔悴，但脸上的痛苦却是一样的。此刻他正在沉睡，手臂上扎着吊瓶，那只手被床边的男人握在手里。那个男人低着头，痛苦地轻声说着些什么。寥尘和花猫走近了些，听见他说：“我该怎么办……小林，我不想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太需要钱了。如果用你的名字发表遗作，我就只能看着我父亲慢慢死去。啊……我到底该怎么办……”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近呻吟。
“人生的关键时刻，都是由选择构成的。一念之差，人就会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一边是你的父亲，一边是你最好朋友的遗愿。你其实早已做出了选择，只缺一个机会说服自己接受它。”李客世说道。
寥尘看着这一幕。是这样吗？我真的早已做出了选择吗？当我从小林的葬礼上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发表他的文章时，我是怎么想的？我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对自己说，要帮小林好好润色文章再发表，可我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寥尘头疼欲裂，心底的想法似乎被浓稠的黑暗包围着，稍微靠近就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啊” 地大吼一声，像是要驱散这黑暗，忽然，病床上的父亲消失了，另一个自己消失了，连李客世也消失了。他的面前立着一扇门。
这扇门高大厚重，看不出是木，是金，还是石。当寥尘盯着它看时，无可名状的曲线在它的表面流转，勾勒出无数一闪即逝的场景，全都令寥尘莫名熟悉，似乎是他生命中的无数个瞬间。门把手缓缓转动，咔哒一声，锁开了，一阵令寥尘心底直颤的摩擦声传来，这扇门向里打开了一丝缝隙。
寥尘缓缓走了过去，将手搭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推。厚重的门竟似没有份量一般，在他面前打开了。门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黑暗。
……那个同学的文章也被老师念了，他写得的确挺不错的。等下课了去认识一下……
……真没想到，我和他的爱好居然如此一致，我今天理解了“相见恨晚”这个成语，小林从此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写出了人生第一部小说，这太了不起了，我要把它给小林看看……
……怎么会这样，小林也写了小说？我刚刚看完了，虽然不甘心，但理智告诉我，确实比我写得好……
……今天小林告诉了我他的理想，他要成为最受欢迎的推理小说家。我和其他人一样，鼓励他朝理想前进，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里有多么不是滋味……
……混蛋！为什么我写不出好的小说！老天，你怎么不长眼，我也是想要成为最受欢迎推理小说家的人啊！
记忆的片段向寥尘涌来，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再一次浮出水面。寥尘猛然发现，这些已经被遗忘的想法正从自己的嘴里流出来，就像夜半无人的私语。
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成为最受欢迎的推理小说作家，可这一切却在小林身上实现了！我只能在他的阴影里仰望。他是那么的优秀，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追赶他的高度。每每想起这一切，我就无法呼吸，我的心里充满了恨意。恨谁？林超凡？还是我自己？或许都有，但已经不重要了。林超凡死了！在他临死前，我是唯一陪伴他的人！我也是唯一知道他秘密的人！
寥尘笑了起来，那是一种解脱的笑，一种得意的笑，一种只会在他独处时发出的窃窃的笑。
四周突然响起了掌声。寥尘睁眼四顾，发现自己正站在领奖台上。无数摄像机对着他，一个声音说：“祝贺寥尘获得本届全国文学奖！”他对着镜头笑起来，举起了手中的奖杯。背后的衣衫已经湿透了，让他有点难受，不过和眼前这一切比起来，能算得了什么呢？他终于成为了最受欢迎的推理小说家。
所有亮光和掌声倏地隐去，那些镜头也不见了。四周恢复了纯粹的黑暗，只剩下寥尘脚下被追光灯照亮的那一小块。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李客世走进了光圈，它对寥尘说：“你用谎言编织了一个光环，你在流沙上建造了一座城堡。林超凡的作品用完了，你的鼎盛期也就结束了。你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煎熬，但你无法停手，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寥尘还在笑着，他一边笑一边大吼：“小林已经死了，他难道还能享受那些金钱和地位吗？我可没那么傻，无法给我带来任何利益的事情，为什么要做！我凭什么要让他死后还压我一头！”
猫的声音越来越奇怪，变得更像人的声音了。它说：“所以，这就是你把原本属于小林的金钱和地位窃为己有的理由？你可知道小林的父母经历了什么样的煎熬？他们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他们有多么需要这笔钱，他们又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获得世人的铭记？”
寥尘终于觉得不对，他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李客世的声音竟然变得七八分像小林，它说：“我原本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过现在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是林超凡死前的一丝执念所化，盘桓人间不得解脱。当林超凡的作品被你用光时，我心有所感，终于托身于一只还未出生的小猫，还让它带上了残疾，那是林超凡死前受过的伤。”
“所以你就是小林？对不对？你是林超凡的鬼魂，你来找我报仇了！”
“不，林超凡已经死了，他的执念催生了我，我就是李客世。我来到这个世间的目的，就是要看看林超凡的遗作到底有没有发表，他最好的朋友到底有没有遵守自己的誓言。”
“现在你已经见到了，我窃取了林超凡的成果，我对不起他，但我有我的苦衷！你难道想审判我吗？你只不过是只猫，除了会说话，你没别的本事！”寥尘向李客世大吼道。
“或许吧，不过有一点你搞错了，审判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To be continued-
【无戒90天成长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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