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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灵魂而来

我寻灵魂而来

作者: 瑾山 | 来源:发表于2018-11-22 12:33 被阅读25次

          这应该是个富有启迪而有些伤感的夜晚。四处渐渐地静谧了。办公室小的挪不开脚,走出屋外凉风一下浸透了我。非洲的空气很好闻,尤其是今夜。

        在我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烟的时候,那个男人出现了。他萎缩在一侧,离我不远不近,刚够一个人坐下的距离。走廊的灯在这时忽地骤然亮的更强烈了一些。我侧脸看他一下,一脸迷茫酒醉的状态。他也侧过脸定定地看着我,笑意荡开,在脸上竟是纯真的样子。我们握了手。渐渐地沉溺在偶尔间断的谈话中,烟草像花似得一朵朵地开放,然后又急速的枯萎消散。开始下雨了,寒意携带着雨水随风裹挟我们身体的每一处。低温冻结了话语和不再听使唤的火柴。办公室一下被从停车场涌来的行李和人塞的更加丰腴了,紧闭的屋内一定有着黏糊糊地温暖。

        雨势越来越大,我们伸直蜷缩的身体站在板凳上。寒冷也无法浇灭此刻的焦躁,他跑了出去,雨水把他淹没了,黑夜也把他淹没了。我只能看见他那红色有些荧光的衣服在微亮的跳动着。他出现在有亮光的加油站里,窜进此刻仅有的一家超市里。很快地他又出现了,飞快地向我奔来。一辆车经过,惊慌地按着喇叭,我看见他黑亮的嘴唇张开又闭上。慌乱从眉眼间一下飞了过去。他们吵了起来,是斯瓦希里语吗?

        他红色的衣服在此刻,像干枯了血的颜色,有些黑。紧紧贴在他身上。他的牙齿在笑意荡开的时候,闪烁了一下。一副孩子讨好人的神情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和一个打火机,他打开酒瓶盖,隔着空气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也啜了一口。两个人围在一起,用狭小的空间点燃了香烟,烟雾一下被雨压住,消失在原地。

        酒精终于起了作用,皮肤开始烧了起来,这瓶酒的度数应该相当于一个人厚重的年纪。慢慢地沉醉,乃至情不自禁地从心里发出声音,低低地溶于雨夜中。然后,再浸透进我的皮肤。刚燃烧的肌肤在此刻变得微凉而忧伤。他一直在低低地呢喃,像是说给上帝的话。他抬头看我一眼,没有笑。孩子的纯真没有了。他双眼迷离,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线条。

        他突然转过头对我喊着,他说他饿。我挤过人群,爬过行李,从包里把所有的食物都转移到他手里。他说他饿,可此刻他正细慢地剥一根香蕉的皮。然后,轻轻地咬上一口。再细细地咀嚼。他又笑了起来,他说他饿了,可他却像个有教养的绅士一样吃着香蕉。一口酒浇灭了刚燃到嘴边的话。他又开始慢慢地吃着。好像一根香蕉能吃到黎明来临。

        雨势小了,有客车停下。屋内的人提着行李奔向客车,很快地车开走了。已经凌晨,远处加油站里的超市还在燃着光亮。这里没有厕所,我抛下行李,走向黑暗。他在我身后喊了一声:"去哪里?“

        “厕所。”

        “这四周黑暗里就是厕所。”

        “你说的很对,可是我需要一个封闭的厕所。”

        “加油站旁边就有,那里清洁的如家,灯光通明如白日。”

          “感谢!"

        真奇怪,此刻我脑海里随着今夜的一切飘浮荡漾的都是门德尔松的《威尼斯船歌》的旋律。我像是堕入了轻轻地忧伤里。我提起裤子,用冷水浇灭了脑子里的旋律。走出他所说的灯光通明如白日的厕所。然后,再走进近在咫尺的超市。超市里洁净的很,柜台整齐的摆着一些糖果盒。收银员是位颇为帅气的男孩,他用羞涩而闪亮的眼睛盯着我。

        “你应该是哈山说到那个中国人,对吗?“

        我想收银员所提起的哈山应该就是他了。我点了点头。走向货架拿了些酒和食物。付钱的时候,那位帅气的收银员收了在这价格以上的钱,我不解的问为什么多了些钱?他疑惑地问我:“哈山,没有告诉你吗?"

        “他应该告诉我什么?”

          ”他之前来买酒的时候,告诉我待会你会过来付钱或他把钱送来。你不知道吗?“

          我又掏出一些钱付了,拿着东西准备离开。想一想转身面对那个男孩。

        “哈山,好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先生,你可能弄错了。哈山有家。“

          我应答一声明白了,准备再次转身离开。男孩又开口了。

        “不过,他没有家人。都死了。你应该知道那场战争吧?”

          “战争?”

        “应该说是屠杀。“

        “嗯。”

          “百十万的人都像他一样的遭遇,我应该是幸运儿。那时候我们家人都在乌干达。”

          “嗯。”

          我在想哈山在走廊外低低的呢喃声,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和上帝告解。他声音伤感透了。他那句重复不停的“失败者”不断地刺进我的耳膜。那时我像是感同身受,竟然觉得有些悲哀。

          “这个国家就这么点大,能找到工作的机会越来越少。哈山,刚丢了工作。然后,就到那个办公室守夜。“

            我沉默了。

        “不过,也不知道能干到什么时候 。或许,很快吧。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干的长久一些。”

          我走进黑暗中,看着光亮处倚靠在长凳上的哈山。他显然已经熟睡了。我望向天空,竟然在云层中透过一点月亮的光芒。显然雨在这下半夜将不会再来临。我穿过矮小的树丛,走过马路中心。在走廊另一侧的长凳上坐下 。烟草又能盛放出很多的花了,然后稀释在空气中,只有淡淡地烟味在飘浮。

        我拍醒哈山问他要不要回到办公室里坐,这时剩下的只有我们俩了。好像夜更加沉静了,静的能听见烟草在被吸的那刻燃烧的刺啦声。门完全被关闭,一下子被裹进了暖烘烘的空间。人突然倦怠了起来。我关上灯,跨过行李,靠在座椅上开始迷糊起来。

        “你离开家多久了?”

          ”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

        “久的快要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嗯?“

        “我觉得我像个失败者。“

          哈山静默了。烟草被掐灭了。

          “像我一样失败吗?”

          “哈山,我是真正的失败者。而你并不是。”

            哈山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的失败是什么?"

              "为什么要讨论这么彻底呢?“

            “那我们应该讨论些什么来打发这个漫漫长夜呢?”

              “睡觉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你是对的。“

          我沉入深不可见底的梦中了。慌张而又不安,有人在远处喊着。那个不见面目的梦中人说:“你是个干涸的海,一无是处。像个行尸走肉。”我努力地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知道这是梦。我像现实一样,无力的喘息 。无力地在等待着死亡。我在梦中问自己:为什么不能主动接近死亡?没有声音告诉我这个答案。我到底在寻求什么?寻求一种真理?还是寻求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爱情?抑或找一个让自己能够存活在这世界上的理由?我越来越混乱了。

            哈山摇醒了我。“你做了很不好的梦吗?“

            我搓了一把脸,让自己彻底从梦中醒来。

     

          “嗯。”

       

            “嗯?关于什么样的梦?”

            “有人在梦里告诉我我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行尸走肉。”

            ”事实上呢?“

            “我想他说的没错。”

              哈山倾过上身,我没法看得清他的表情。他好像在酝酿一些话,久久地没有作声。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可能,在我看来。你穿着很好的鞋子,背很好的包。一直在外旅行那么久。物质条件应该很好。不会像我一样为了明天的食物而发愁。也不会紧紧地贴着那个历史无法走出阴影。尤其,在这些失意的日子里。我想念我的亲人,痛恨那些毫无道理的杀人凶手。而我压抑苦痛的告诉那些人,我原谅了他们。我一直试着真正地溶解这种磨人的痛苦,去接受历史所犯的错。我试了十几年,可现在我只能用一些劣质的酒精让自己不清醒的活下去。他们告诉我上帝爱所有的人,那上帝为什么不爱那些备受杀戮的人呢?我无法想的明白,我有时会自我安慰:哈山,你的灵魂一定是受到蒙蔽。不然,你为什么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还是那么痛苦呢?你没有经历过,无法理解。就像我无法理解你的烦恼和忧伤一样。也无法告诉你有什么样的办法能让你快乐起来。”

          我静静地听着哈山的话在沉闷地空气里炸开。我突然想到我一直无法停止的脚步走下去的状态和哈山用酒精麻醉自己是一样的。哈山一直都很明白。可我却一直以为在远处某个地方我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找了很久,可是越久我感觉自己越干涸。像是饥渴的夸父,在未追到太阳的时候就会消失一样。

       

          我在漫长的时光里,不断的在前行。我看了些书,偶尔也和不同的人聊天。我没有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去想些什么。我以为我一直这么走下来去,时间一定会给一个答案于我。他的确给予我了,就在刚才。那个叫哈山的人,他用他的话敲醒这个异国的男人。他告诉了我:你要去思考你的痛苦是什么。你痛苦的根源又是什么。我只是一直在等待,做着看似无比充实的事情。却不了解这么做的意义。

          我有着优渥的物质条件,也甘受旅程里各种简陋疲顿的生活。可我感觉还是像个失败者,无所依存,犹若浮萍。我对物质越来越不苛求,可即使如此,我并没有感觉到因欲望减少而幸福的样子。我的内核从贫乏到丰盈再到现在更为严重的贫乏。我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严重的残缺,他渴求一个严丝合缝的事物来填充他,渴求一种恒久的饱满丰盈。我一直的渴求,让我越来越多愁善感。我怀抱这些忧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那种内在的残缺是灵魂的话。为什么我所有经历的累积,都无法填补这个残缺?如果,爱情能够契合残缺的话。为什么还是能感受到孤独?我一时找不到答案。如果,找着了。答案会不会随着时光的迁移而变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得丰盈起来。但此刻我要做的是和哈山道个别,然后,再坐上车去往另一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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