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狗的烦恼

        阿狗心情貌似有点不好，你看她坐在书房里正埋头看着书，但凑近一瞧就会发现，从下午四点一直到五点，书页一直在37的位置没有变。

        阿狗根本就是心不在焉，愁云布满整张脸。

        我想去问问她，到底在烦恼什么呢？可看她能够闷闷不乐一下午不说一句话的状态，就想当然认为这个时候他可能不需要任何倾诉。于是我走向了阳台，想看看前段时间买的睡莲。

        记得没错的话，那种放在水里，只需要水的植物是叫做睡莲。前段时间赶集时，在一位胖妹妹那里买的。她卖花的摊位很小，就两个鱼缸那么宽，售卖的花种分别放置于两个鱼缸。宣传画倒是几大张，各种各样名字艳俗的花被打印在九宫格内，开得那么艳，骄傲得像在宣称自己保质期为永远。“只需要放水里就好了，一块钱一颗。”可能是后半句话打动了我，这年头，一元钱，还真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受骗。作为植物盲的我，一出手就从两个鱼缸里各捡了一颗种子出来。

        到今日，种子应该已买来快半个月。确实发现它们在成长。从最初的芽越变越长，到后来只长了一片叶子，再到阿狗闷闷不乐的这个下午，我惊喜地发现缸子里已经长出了三片叶子。叶子像圆扇子，舒展开来，轻飘飘浮于水面。如果阿狗知道睡莲又多长出了两片叶子，她会不会高兴点呢？

        带着那样的期待，我敲了敲书房的门。

        “阿狗，我进来咯！”

          她没出声，但这阻止不了我前进的脚步。我跟不知道她不高兴一样，兴高采烈对她说：“知道吗，睡莲又长出了两片叶子，现在一共有三片叶子了！多好啊！真的在长哎！下次在市场遇到，我们再去买好不好？”

          阿狗放下托着右腮的手， 抿了抿嘴，然后回答我，“好”。声音冷静、平缓，像是做了很久的思考才终于下了这个决定。看来，比起睡莲成长的事情，阿狗的烦恼恐怕要棘手很多。

        可她到底在烦恼什么呢？

        “阿狗，你看了一下午的书，要不要休息一下了？”

          “没关系，我就在这坐了一下午，一点没看进去。”

          没想到她会如此认真地告诉我自己的真实状况，虽然我早已知道，但听她主动汇报，心中不免窃喜。冷漠的阿狗，想必还是愿意倾诉烦恼的。我决定继续试试。

        “这几天的天气真是奇怪，前天出太阳那么热，昨天下雨又那么冷，到了今天又热了。你没心情看书是正常的。”

        “还是天晴比较好吧！”

          “对！都已经立夏了，夏天就该有夏天的样子。不过既然今天没下雨，你怎么还看不进去书呢？”

        我终于在绕了一圈之后切入了正题。阿狗，你就说说你的烦恼吧！

        “我……”

        “嗯？”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过，也许你能懂……”

          “嗯？”我开始把表情调整为呆萌状，假装自己是单纯少女附了身，全身散发着哪怕阿狗告诉我她昨天杀了个人我也不懂杀人是啥意思的那种天真。

          “我觉得自己跟妈妈的关系真的很疏离。”

          阿狗的妈妈？我见过阿狗的妈妈！见的次数不多，因为阿狗和她妈妈一直异地。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基本上一年到头他俩都难得相聚。

        “我在想，子女和父母的关系，或者说得更准确点就是，女儿和妈妈的关系。”

        “阿狗，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啊！”

        “我想我不是。我对我妈的情感特别矛盾。我知道自己肯定是特别爱她的。但对她的态度却是时好时坏。有时候特别想她，恨不得掏心掏肺没日没夜跟她说知心话。有时候又特别烦她对我的关心和牵挂。对她恶语相向的事我也干过，每次伤了她又特别特别后悔。”

        阿狗似乎一口气就概括出了自己跟母亲相处的情况，我听进去了，可句子都在大脑里，心里还没办法消化。作为他的倾听者，我想我应该在听完她的话语后给出合适的建议和意见。当然，如果我能办到的话，哪怕说一晚上我也愿意的。不过当下，我却像个傻瓜，不知该如何回答。

        “也许是因为我从小留守儿童的缘故，反正我跟我妈的关系还没有我跟我爸的关系亲密。我觉得爸爸在心里就挺近的。我基本上不会对他有排斥感。但对妈妈我是真的有。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这样很残忍，可是控制不住那种情绪。”

        我觉得自己对不起阿狗的信任，他说了那么多，我却还没有说出一句有用的话。

        “阿狗，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父母，自然也没有完美的子女吧。血缘亲情说起来是一种自出生起就自带关联的感情，但这样的感情模式不代表会让所有的父母与子女都和谐，感情都浓腻吧。也有那么难以相认的，而你对你妈妈的感情，也许是异地太久而有的隔阂。”

        “异地太久？对，在我有记忆的小学里，根本没有妈妈的身影。在我叛逆的中学，她却成了我施虐的对象。唉！”

        “阿狗，你相信吗？睡莲一定也有她的母亲，但在她长成为一个个体后，她就自我强大到成为卖花人的售卖对象。她便能自己发芽开花。我们每个人都有母亲，但都不可能一辈子仰仗母亲。你的妈妈虽然错过了你的小学，但在你最忤逆的时候，是她一直陪在你的身边默默承受着那一切的啊。你不应该只想着那些缺失，而应该多多拾起那些拥有。”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舒服多了。”

        阿狗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可能任何一个有烦恼的人，都需要听一些能够宽慰内心的话，哪怕那些话改变不了任何现状。但人就喜欢自我安慰、自我麻痹。

        “阿狗，你一定要相信我，每个人对自己的母亲，都会有肆意发泄不爽情绪的时候。那种从小到大一直对母亲温温柔柔轻言细语的孩子恐怕真的没有。这个和母亲陪伴自己多长时间是毫无关系的，知道吗？你愧疚得有点没道理。因为子女与父母的争执和排斥，可能就是这种亲子关系自带的一种属性，这跟自带的亲密属性是一回事。说到底每一个人都是个体，都是独立的。只不过人文社会的道德标准告诉我们，父母与子女有各种各样的责任与义务。只要你是爱他们的，那你的心就一定是柔软的。在他们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会成为他们的避风港！”

        阿狗豁然开朗起来，她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说：“早知道我就早点跟你说了，害我一个人郁闷一下午。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难过。”

“阿狗，谢谢你让我发挥了朋友的功效。”我在心里这样回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