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六,雁回大街,雁回客栈,天字一号房。
“咱们王府住得好好的,您自个儿非要来住客栈。住客栈就住客栈吧,那您就好好住着。您又要岭南的马碲糕,又要云梦的酃酒,那这客栈哪能都有啊。您明明心里有数,还非得冲人家小二发火,这不是刁难人家么。”丁小湾一边抱怨着自家公子,一边将满桌子的茶盅依次放进锦盒,入册封好。自从听说姑苏陶玉堂搬出王府住在雁回楼,这几天来拜访的当地豪绅和达官贵人以及他们带着的礼物,快要把这雁回楼踩踏了。
陶玉堂靠坐在窗前软榻上,此时阳光正好,他右手宽大修长,手背线条清晰,指节均匀流畅,他三指捏着刚刚挑选出的白玉盏,对着阳光欣赏。阳光穿过白玉盏、穿过他的手心,他全然没有听自家的小厮在说些什么,注意力全都在这一杯琼浆之上。
桌上的酒杯、茶盅都是梨花城达官贵人送来的礼品,丁小湾独自一人收拾了大半天,才全部入册。他还在继续唠叨着:“公子这么张扬坐在窗边,大张旗鼓的让外人知晓您今日收礼了,只怕会有贼惦记了。”陶玉堂看着自家小厮的白眼和他暗暗指向隔壁的食指,仍旧笑得潇洒,道:“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贼,来的都是客人。是吧,隔壁那位姑娘?”
悄无声息。
陶玉堂又道:“姑娘,往日正午时分,隔壁天子二号房的梁员外最是喜欢吟诗,今日可是一上午没有动静了。”
依旧无声,丁小湾暗暗靠近隔壁房间的墙壁,握紧了腰间软件。
陶玉堂不恼,继续逗她:“姑娘不爱用香,但喜欢用加了九月金桂的皂角水洗护头发,当真是别致。”
天子一号房的门吱呀推开,秋韵敛去心中不悦,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丁小湾手中一柄软剑拦在她喉头:“来者何意?”秋韵眼波流转,在丁小湾的手和剑伤转了一圈,又转到窗边的陶玉堂身上:“听闻城中达官贵人近几日天天往雁回客栈天字一号房送珍稀礼品,本姑娘手痒……好奇,便来瞧瞧,奈何技不如人。公子刚刚认我是客人,就是这么待客的?”秋韵捻着兰花指,食指贴着脖颈处的软剑:“小哥,你这把剑,都不用看人脖子,在敌人眼前晃一晃,闪瞎眼啊。”那柄软件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刚刚抽出来仍在轻盈地震动,秋韵耳畔是软件震动的鸣唱,她竟然觉得那声音分外悦耳,甚至在心里默默期待,若是生命结束是听着这样的声音,那倒也不枉自己这么多次在死亡边缘游走了。
陶玉堂慵懒地抬了抬手,丁小湾识趣地撤走软剑,眨眼间收回腰间。他撇撇嘴,嘟囔着念叨:“公子还真是四处留情,秦楼楚馆已经不能满足了,现在连飞贼也要调笑,家中那么好的夫人都管不住浪子心,回头还得拽着我一起糊弄。”
陶玉堂不用听都知道自家侍从在念叨什么,秋韵却没有听清,若是听清了,不知道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改变。不过她现在的目的不在此,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陶玉堂指了指旁边另一张软塌:“姑娘请坐。很荣幸,陶某能让姑娘好奇一二。不知道上次在王府,姑娘又是好奇什么。据我所知,王府可没有这么多好玩意儿。哎呀……莫不是……”他故作惊讶道:“姑娘还说不是瞧上我了。”
他慵懒地半卧在软榻之上,戏谑的眼神在秋韵身上流转,犹如在看一件玩物。秋韵虽然神色自若,但已经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被人看穿那层薄薄的伪装。秋韵干咳一声,道:“既然陶公子都请我坐下了,不如把你这些天收得那些礼物拿出来欣赏欣赏。”
陶玉堂:“姑娘想看,当然可以。不过有个交换条件哦。”
秋韵眉头一皱:“什么条件?”
陶玉堂从软榻上坐起身来,换了一只手肘支在自己的膝上,另一只放在手中白玉盏,撑在软塌的边缘,上身微微探出。这样的姿势让他与秋韵之间的距离变得非常接近,秋韵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屋中檀香气息环绕在自己周身,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笑容,这让秋韵更不自在。她立刻起身,缓步走向窗边,暗暗叹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道:“陶公子有条件最好现在就提,转个身,可能我对你的那些玩意儿就不感兴趣了。”
陶玉堂:“姑娘芳名?”
秋韵不可置信转身:“这就是条件?”
陶玉堂重又躺会软塌,慵懒道:“嗯,这就是条件!”
秋韵看了他好一会,回答道:“秋韵。”与她原本的判断并无二至,富家公子的做派,只求个随心所欲,图个自己舒心。不过毕竟是姑苏陶家的,听闻陶家富可敌国,便是朝中重臣也会给几分薄面,家中这一代中属陶玉堂最出色,已经确定了家主之位。但是富豪之家的后人嘛,都免不了有些奢靡之气。
陶玉堂一直饶有兴致地盯着秋韵的身影,在光影的轮廓里显得尤为柔和,他点点头笑道:“好名字啊。芦花作雪照波流,姑娘一身侠气,这名字倒是颇有我们江南姑娘的韵味。”他挥挥手,丁小湾将刚刚收起来的各种金银玉器又一一摆出来。
秋韵装模作样地去看那些金银玉器,各个闪着耀眼的光芒,秋韵只觉得晃眼,又觉得扎眼。心中暗暗感叹道“当真是托陶玉堂的福气,见到这么多新奇贵重的玩意儿。”
陶玉堂瞧着她装模作样的去看那些东西,忍不住笑着打断道:“秋韵姑娘,特地跑一趟,还有别的事吧?不放说来听听,若是我帮得上,必定尽心。”
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陶玉堂明明知道秋韵不是来看那些东西的,还是陪着她玩;秋韵明明知道陶玉堂没那么好糊弄,还是假借珍玩之名拖延时间。不过,秋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陶玉堂想继续玩,那就继续玩好了。
秋韵笑得灿若朝阳,在陶玉堂眼中,只怕是比现在的艳阳更加明媚耀眼。她不客气地开口道:“既然陶公子问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永州世子加冠礼的日期、地点,以及与客名单。陶公子提供一份吧!”
陶玉堂也是没想到她能这么直接,倒是一下子被噎住了,随机他哈哈笑道:“原来那天在王府,秋韵姑娘就在找这些东西。这些消息永州王可都是特地交代过,不可外传的。”
秋韵:“怎么,这么点事情,陶公子就办不到了?”
陶玉堂:“既然是姑娘想要,哪有不办的道理。给,当然给!”秋韵有点摸不清他了,“他到底是不在乎区区永州王,还是天高看我这个萍水相逢的人了?”秋韵心中盘算不出什么结果,好整以暇地等着他提条件。
陶玉堂看秋韵一副静静看你演的神情,短暂收起了慵懒散漫的笑,道:“确实还需要姑娘帮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将你所求之事悉数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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