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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银河说,同性恋古已有之,就像左撇子一样,不是病。

李银河说,同性恋古已有之,就像左撇子一样,不是病。

作者: 科技商业观察媒体 | 来源:发表于2019-02-20 09:20 被阅读43次

    2000年12月20日20:05,如果你把电视调到湖南卫视,会看到一档名为《有话好说》的节目。

    主持人马东正举着话筒,询问观众对同性恋群体的看法。

    台上坐着三位嘉宾:导演崔子恩和画家石头,他们是中国内地最早一批出柜的同性恋者。

    还有一位研究酷儿文化的社会学学者李银河,她是异性恋。

    李银河在节目中说,同性恋古已有之,就像左撇子一样,不是病。

    她预言中国早晚会把“同性恋”从精神疾病的名单中去掉。

    这个预言很快成了现实。

    时隔5个月之后的2001年4月,中华医学会精神科学会修订了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名单中删除,实现了同性恋非病理化。

    第一次以社会学学者身份进入公众视野的李银河,也因此成了一些人眼中的“异端”。

    < 旧金山同性恋彩虹旗 | 李银河 >

    在此之前,人们对她的印象停留在“王小波的遗孀”。

    作为中国第一个性社会学女学者,她研究的课题涉及酷儿文化、虐恋、多边性关系、婚前性行为、婚姻制度的消亡……

    无论拎出哪一个,都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冲击着大众的传统观念。

    19年后,据央视网站上的一项中国同性恋状况调查显示,有61.1%的网友对同性恋现象表示理解并支持。

    而清华大学的一项抽样调查则显示,国人婚前性行为比例已经超过70%。

    人们才恍然发现,李银河的“前卫”,折射出了人们的认知局限。

    她不仅在王小波的眼中是可爱的,在我们的眼中也是可爱的。

       

    1. 一粒微尘的疑惑

    7岁之前,李银河原本叫“李三反”,这个名字可以说是当时当地特有的。

    出于男女平等的观念,她随母亲姓,在人民日报社宿舍这个知识分子扎堆儿的地方,这样的“越轨事件”算是常态。

    名“三反”是受了当时社会运动的影响。

    上小学后,她发现同级的好几个孩子都叫这个名字,于是果断改了名儿。

    北京师大附小高干子弟如云,难免也会生出一种攀比的情绪,课间总有同学吹嘘自己住的大院和参加的俱乐部有多么高级。

    李银河的父母在报社工作,没什么可比的。

    但这事儿却让刚上小学的李银河小朋友开始思考“成功”的意义。

    在她心里成不成功不重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

    这种特立独行的特质被埋得很深,直到上初中,才开始冒出头来。

    小学毕业,本可以顺利被保送到北师大一附中,可她偏不。

    任凭老师怎么劝,还是一门心思地考到了北师大女附中,

    能考上这所北京录取分数最高的学校让她觉得特骄傲。

    可惜好景不长,随着“文革”的来临,这种快乐很快就被痛苦和恐惧所代替。

    < 李银河与父母 >

    因为父亲被污蔑成叛徒,受此牵连,她被划为“出身有问题”的人。

    从未受过挫折的李银河瞬间跌到谷底,感到很委屈。

    每当出身好的同学在班里召集“自来红”起立,她就会陷入一种自我怀疑的情绪里。

    被怀疑冲昏了头脑后,她把这一切都怪在父亲的头上。

    回到家,她摘抄了一段语录贴在书房里表示抗议。父亲倒是没有生气,但没过几天悄悄地把语录摘掉了。

    一天清晨,造反派们气势汹汹地闯进她家里,把还没起床的父亲揪起来去陪斗。

    在一片骂声里,李银河再也忍不住了,冲出房间朝他们大喊了一声:你们态度好一点行不行!

    房间里瞬间安静,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温顺的女孩,会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社会的不公给李银河上了一课,从此她对任何宣传都抱有一丝警惕,留给自己独立思考的余地。

    紧接着学校停课了,李银河先是跟着同学乘火车四处串联,随生产建设兵团去内蒙古种地,然后又到山西农村继续艰苦劳作。

    < 内蒙古 | 李银河 >

    戈壁滩上的景象一年到头别无二致,风沙很容易把人的性格磨砺得粗糙干冷。

    日复一日无意义的劳动,让很多年轻人以为自己会在这种无望的生活中耗尽下半生。

    精神生活的苦闷比物质生活的匮乏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李银河像所有年轻人一样,开始思考宇宙和人生的意义。在日记里,她把自己比作一粒小小的尘埃:

    我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粒微尘。一粒微尘的美好与否有谁会去注意呢?世界照样会美好地存在下去。

    集体主义的浪潮里,李银河积攒着对生活的热情,自我意识像爆炸物一样,只需要一粒火星儿,就能炸裂。

    可这粒火星儿在哪呢?她感到疑惑。

         

    2. 你好哇,李银河

    “你好哇,李银河!”

    自从这句话作为开场白,出现在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里之后,不知有多少人把“你好哇,×××”的句式,当作爱之暗语。

    在情话界,王小波当之无愧地稳坐第一把交椅。

    对于李银河来说,王小波就像那粒火星儿,点燃了她探索生活的热情。

    < 李银河 | 王小波 >

    “文革”结束那年,李银河刚从山西大学毕业,在光明日报社工作。随着几篇文章被评为范文,她已在业内小有名气。

    而王小波因为初中没毕业,从云南插队回到北京后,窝在一家全是大妈和残疾人的街道工厂,整日靠写小说解闷。

    在那里,王小波完成了自己的第一篇小说《绿毛水怪》。

    小说被密密麻麻地写在一个有漂亮封皮的横格本上,在京城的文学青年中广为流传。

    李银河从一个朋友那里得来这份手稿,虽然写作手法相对稚嫩,但她却被陈辉和妖妖的故事深深打动了。

    小说里,主人公最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涅朵奇卡·涅茨瓦诺娃》,恰好也是她的最爱。

    这种巧合,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这个与她心灵相通的作者见一面。

    与王小波初次相见的经历,并不像李银河所想的那样美好,因为王小波“长得实在是太难看了”。

    但王小波却对李银河颇为心动,没过几天他又跑到她的单位来聊文学,谈天说地的间隙,顺便表了白。

    由于两人当时的身份背景过于悬殊,李银河把这段恋情描述成“男版灰姑娘”的故事。

    她说:小波这个人浪漫到骨子里,所以他才能对所有世俗所谓的“条件”不屑一顾,直截了当地凭直觉追求我。

    在李银河眼里,王小波是真正的文学天才,他有一颗无比敏感、无比美丽的心灵,所以即便无法靠写作维持生计,也不能让它荒废。

    王小波曾问李银河:如果将来自己没有成功怎么办?

    李银河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即便没有成功,有我们的快乐生活,也够了。

    这种“精神高于一切”的生活方式,后来被王小波的哥哥王小平表述成“喝风屙烟”的日子。

    在美国留学时,靠李银河一个人的奖学金只够吃饭和付房租,生活十分拮据。

    为了攒钱旅行,李银河在饭店大厅当服务员,王小波因为语言不过关,只能在后厨刷盘子。

    后来两人买了一辆老旧的福特车,开始自驾游美国。

    他们在新奥尔良的裸体酒吧面红耳赤地看脱衣舞演出,在萨瑞索塔的海滩捡海螺,在迪士尼乐园像孩子一样玩耍。

    在一次事故中,福特车寿终正寝,两人搭车从匹兹堡穷游到洛杉矶,再搭车返回,游览了大峡谷和黄石公园。

    一路上走走停停,为了省钱,他们只能住在汽车旅馆,运气不好时不得不露宿帐篷营地。

    后来他俩又去了趟欧洲,经常在火车上过夜,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长椅上睡觉。

    在旁人眼里,这种旅行方式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但他们却自得其乐,沉浸在沿途的风光里。

    两颗有趣的灵魂融合的结果是,李银河身上有王小波自由浪漫的影子,而王小波身上则被赋予了李银河开放的气息。

    在美国念书时,李银河翻译过一本名为《人类性行为》的教材,从此萌发了对性社会学的兴趣,一度想在北大开一门课。

    可惜在那个性压抑的年代,这被视为上不了台面的学科,未能成行。

    好在这并没有熄灭她的学术热情。

    就像她支持王小波写作一样,王小波对她的学术研究也是倾力相助。

    在调查同性恋群体的生活状态时,小波成了她的得力助手,常被派去当“线人”。

    他是李银河的第一读者,有时看着看着,写作的瘾上来了,还会帮着写上一段。

    因为文风太有个人特色,十几万字的文稿中,很多熟悉王小波文字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哪段是他代笔的。

    后来,他们两人干脆合著了一本《他们的世界——中国男同性恋群落透视》。

    20多年间,李银河和王小波默契得就像彼此肚子里的蛔虫,从未红过脸、吵过架。

    在海德堡一座小山的长椅上,有她和小波刻的字,他们约定等到老时再来看,可惜,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王小波离世后,李银河像反刍的牛一样,不断回味着两人共同生活的时光。

    对她来说,此生能得王小波这份至死不渝的爱,已是人生最大的幸运,再无所求。

       

    3. 坦诚地谈性说爱

    据李银河自己说,她的虐恋情结从小就初见端倪。

    电影《农奴》和《多瑙河之波》里的虐打情节令她如痴如醉。

    翻开古代典籍,她能轻易地找到其中羞辱、鞭打和虐待的情节。

    她曾经对这种虐恋倾向感到羞耻,检讨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性。

    不断地反问自己,这种偏好真的可耻吗?难道仅仅因为不被人理解,属于少数,虐恋就应该被唾弃吗?

    从法国社会学者福柯的著作《性史》里,她找到了答案:

    虐恋只是人们追求快乐的一种方式,一种对身体快感和人际关系的创作。

    对虐恋的热情和对这个世纪的好奇,成为了后来她研究的动力。

    20世纪90年代初,她开始做搞同性恋研究那会儿,流氓罪尚未废除。直到1997年,流氓罪被删除出修订后的《刑法》。

    1998年出版的《中国女性的感情与性》,第一版就发行了10多万册。

    随着观念的开放,这本书放在今天来看,或许有点儿过时。但在那个对“性”集体缄默的年代,这是为数不多的正经说“性”的中文著作。

    王小波很欣赏李银河对性的坦荡,他曾在《另一种文化》里记录下这样一段往事:

    念书时,曾有女同学故意装作不明白“太监”的意思,班里的其他学生也跟着应和表示不懂,只有李银河一个人红着脸跟大家解释了什么是“太监”。

    王小波曾说:我的勇气和你的勇气加起来,对付这个世界总够了吧?

    如今,斯人已去,只有李银河依然保持着这份勇敢。

    面对“社会渣子”“伤风败俗”“淫乱大师”等等诋毁,她表现得很淡然。

    面对性、性取向和婚姻制度,李银河说:人应当享受自己的身体,满足欲望。

    4. 爱情面前,性别无足轻重

    王小波刚去世的那段日子,李银河像丢了魂一样。

    为了让她早点走出来,有个朋友邀请她去参加酷儿聚会,全当散心。

    可到了现场,她几乎一个人也不认识,反而感到更加落寞。

    正当她准备回家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向她搭讪,这个人就是大侠。

    大侠是个跨性别者,生理性别虽然是女性,但心理性别却是男性,外表看起来也十分男性化。

    初次见到李银河,大侠就心生好感,但李银河却只把他当作研究对象。

    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约在了麦当劳,李银河带着纸和笔全然一副调查访谈的架势。但大侠却把这当作了他们的首次约会,结账的时候坚持自己来买单。

    因为对女性没有兴趣,一开始李银河心里是不接受大侠的,但在大侠的热烈追求下,她渐渐地被感动了,最终他们走到了一起。

    在李银河看来,大侠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带她走出了失去小波后的痛苦。

    李银河喜欢看电影,大侠就陪着她看,但每次电影演到一半,大侠就到梦里与周公会面去了。

    大侠喜欢打麻将,李银河也跟着学,不过一输钱她就心慌,只能在电脑上玩玩,过把瘾。

    与王小波一起过的“喝风屙烟”的神仙日子不同,大侠帮李银河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给了她世俗却美好的平凡生活。

    因为大侠喜欢小孩儿,他们就领养了一个患自闭症的孩子,取名叫壮壮。

    李银河像所有母亲一样,会为这个小生命的成长而感到惊喜和感动。

    如今,她与大侠已经相互陪伴了二十多年,再一次感受到了爱的美好。

    在爱的面前,身份、地位、年龄甚至性别,都变得无足轻重。

       

    5. 一粒微尘的美好

    李银河很喜欢美国作家梭罗的《瓦尔登湖》,退休后,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瓦尔登湖——威海。

    她隐居在这儿6年,和梭罗一样过着简单的生活,每天起床后写作、阅读、看电影、去海边散步。

    在山西大学念书时,她曾经怀揣文学梦想一头扎进书里,疯狂阅读。

    后来遇到了王小波,她把这份梦想寄托在了他身上,转身做了学术研究。

    这导致她无论写什么,总有一股论文的味儿。

    转眼,她已到了耳顺之年,却依然记得年轻时对生命的思考。

    她在新书《我们都是宇宙中的微尘》里写道:

    自我感觉已经进入了人生化境,物质生活舒适中和,人际关系清爽温暖,精神生活平静喜乐。无欲无求,自由自在。

    20多岁时,她曾为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而感到难过。

    在过去的40多年里经历的人事,让她能够从另一个角度来面对这份渺小。

    正因为人生短促,才能让人放下一切。

    散发全部热情,追随平等和自由,享受快乐。

    唯有爱与美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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