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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 不准提及的过往

红烛| 不准提及的过往

作者: 杂纸篓 | 来源:发表于2020-04-09 16:29 被阅读0次

1、

在座机、手机这种东西还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之前,我同爸爸的联系方式靠的是便条。

爸爸是语文老师,学校会经常派他去外面学习,每次他来不及告诉我的时候,会留一张便条压在茶缸下。

我第一次感到无奈是他要出去学习一个星期,那天我蹦蹦跳跳放学回到家并没有看见他,转而看到黄色木制茶几上的字条和10块钱。

“爸爸要出去学习一个星期,给你留了10块钱,你在家乖。”

那个年代的10块钱意味着什么?我立马在脑海里盘算了起来,我可以吃5碗羊肉粉,我那时候只有8岁,只会炒蛋炒饭、煮白米粥,到也是不会饿死的。

但那天我还是不争气的哭了,10块钱,他怎么能只给我10块钱?我还是觉得我爸舍不得给我钱花。

4岁父母就离了婚,也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放心我一个人生活的,我自小就对他有些失望,可我也只有他。

他回家那天是周日,我早早就坐不住了,一个早上跑到门边看了好几回。

下午些他才拎着常背的黑色包回来,他蹲在客厅地上整理衣物,我好奇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把包里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书、笔记本、一桶方便面、衣服、最后拿出了一袋子蛋糕。

我喜出望外,他回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摸了摸我的头,温声细语对我说,“喏,给你买的,大城市里很有名哦!我看到好多小朋友都吵着要。”

爸爸一向话少沉默寡言,呆在他身边总觉得很沉闷,他喜欢穿一件灰白相间的夹克,对外人他整张脸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我有时候挺羡慕别人的,因为我爸从来没对我那么笑过。

而我也时常在怀疑他不爱我,他对亲戚邻居是个暖男,什么都能做得周到,可对我总是粗枝大叶,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可能会忘记他女儿还小,还需要无微不至的照顾这回事。

但是那时候我们还是彼此的唯一,就算他没把我照顾好,他也只有我可以爱。

2、

在我同他一起生活的时光里,他经常坐在自己卧室的写字台前,翻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书,而我喜欢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他给我买的安徒生童话,时不时抬起头看看里屋的他。

他挺拔的背影让我觉得安心,只要他在我的世界便在。

只是很多时候,他坐在那里的背影都会让我感到他的孤单,有时候会听到他发出一声叹息,有时候他出门后会看到一两个烟头,爸爸是不抽烟的,我知道他很孤独,可我和他的年龄差距让我没办法触摸到那些冰冷的孤独,而我的孤独也在心里疯长。

初二的时候他突然语重心长找我谈了一次话,他遇见了一个女人,他问我同意吗?

他来征求我的意见我显得多么重要啊!有人能陪他我心底也是欣慰的,尽管我听说那个女人不是个省油的灯,为了爸爸能开心我还是懂事的点了头。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印在爸爸脸上,我看到他第一次对我笑得那么温暖,他觉得我是一个懂事的乖女儿

很快他便结婚了,很快他就告诉我他要搬走了,搬去他的新家了。

那个女人邀请我同他们一起生活,她脸上浮现的笑很温柔,她给我带来了许多好吃的,还买了新衣服,我看了看爸爸,他依旧沉默着没有说一句话,我又看向那个女人,等不到爸爸的邀请,我忽然觉得那女人的笑好假,可能就是做做样子,我害怕。

我拒绝了她的邀请,我害怕那个陌生的地方,紧紧拉住沙发角不放,我选择一个人住在原来的家,学校分配的教师宿舍。

那天我没有等到爸爸邀请我去他的新家,可我等到了我一直在等的话,他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他显得很无奈,郑重地跟我说,“你放心爸爸每个月会按时送生活费来给你,还有,爸爸很爱你。”

他让我相信了他对我的爱,也让我这么多年来安放了我对他的爱。

初三那年弟弟出生了,一次闲暇之余他们给我送来了煲好的鸡汤,趁我爸去了厕所,后妈对我说,我爸其实是因为想要个儿子才和她在一起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不待见我妈,就是因为我是个女孩,我爸和我妈关系一直很紧张。

一瞬间我心里一阵翻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只得硬逼回去,我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显露我的脆弱。

我想我妈,我不知道她在哪里,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敢在爸爸面前提我妈,提一次就被吼一次,就因为我妈没给他生到儿子?他也不至于这么恨我妈吧!

弟弟一岁的时候,爸爸极力邀请我去他家看看弟弟,我一直知道他家在哪里,只是一直没踏进去过。

那是忽晴忽阴的下午,我的手放在一楼大门上,我感觉门像是加了石块般沉重,到底是我的心沉重吧!

门推开的那刻感觉自己浑身力气都用光了,虚脱了,后妈出差拿货去了,爸爸一个人带着弟弟在二楼客厅。

我刚踏上楼梯就听见了楼上的欢声笑语,我的步子变得沉重起来,好不容易走完最后一梯,我努力抬起头,从没有关全的门缝里看到爸爸逗弟弟开心的笑着,眼角皱起了鱼尾纹,我知道他很幸福,可这样的笑他从来没有给过我。

我整理好失落的情绪,昂首挺胸、兴高采烈推开了门,“爸,我来了。”

爸爸见着我脸色立马沉了沉,随即指着旁边沙发,“过来坐,你带弟弟玩着,我把在菜市场炒的干锅鸡端过来开始吃饭。”

那是我和弟弟第一次见面,可能真有血浓于水的感应吧!他没有哭闹,抓着我的手,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一张天真的笑脸。

那一次爸爸告诉我,要送我去市里读书,反正我一个人也住习惯了,去哪里都应该能行,我知道我的学习成绩实在有点让人着急,可他不知道,去到了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我默不作声把眼泪和饭一起吃完了,想着反正要走了,我一腔孤勇来了,半响我开口问他,“爸,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去过外婆家,她家在哪里?”

爸爸脸色立马变得阴沉,他大声吼了我,“问这干嘛,你外婆不喜欢我们家的人。”说完感觉他还余气未消,放碗的声音大得屋子里都有了回音。

我吓得胆战心惊,可能是从小被他这种态度吓的,长大了越来越怕。

3、

我去市里上了一个月的学,没有接到他任何一个电话,在同宿舍女孩子频繁接到父母关心问候的电话长达几个月后,我总算敢向自己承认了一件事,我爸不爱我了。

倒是后妈隔一个月会给我来一次电话,但我都没有听到过爸爸在她身旁的任何声音。

只是我依旧跟她亲不起来,我很少会给她多说什么,尽量几句话就结束。

我从来没见过谁家父母,可以这么放心一个孩子在外面漂泊的,我想起他带弟弟时浑身的开心样,更加笃定了我爸重男轻女,他对我只有责任没有爱。

我的心一天一天冷了下去,别人收到父母寄来的罐头水果,我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很多时候夜深人静我都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泣,我强烈的想找到我妈,我不想做父母双全的孤儿。

大学以后,我跟我爸只有关于生活费才会联系,只有一句,“爸,该打生活费了。”

他也奇怪的每一次我不给他打这么一个电话,他似乎永远想不起来1号要给我打生活费的事,这事让我很抓狂,所以每每面对他为数不多的一句,“生活上还好吧!”我都只会回应一个“嗯!”字,随之就挂了电话。

大学毕业,我爸主动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这让我感到很惊讶,而每次他打来只是问准备考工作吗?还是就在外面上班了?

我每次都一样的答案,不回来了。

以前我想留在有他的世界,现在我想远离有他的世界。

上班一年后,终于我爸打来了一个逼迫我考试的电话,他说女孩子家在外面瞎跑,想了想始终不是最好的归宿,外面太辛苦了,还是考个工作,安安稳稳找个对象,踏踏实实过下去的好。

我不愿意去考工作,我告诉他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在哪都一个样,他急得电话里吼起了我,隔着电话我都能想到他龇牙咧嘴气急败坏,暴跳如雷瞪眼扯脸的样子。

我先是心里一惊,很快就冷静了,没什么好怕的,我长大了,是的,他离我山高皇帝远的管不着我,“我要去找我妈。”我平静地说。

几秒后电话那头出奇的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平静的挂了,两滴泪从我脸庞滑进了脖子。

 我从小就没有我妈任何消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家里只有唯独一张全家福上有她的照片,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了,之后就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我想肯定是被我爸给扔了。

我通过堂妹要到了大伯的电话,我给大伯打电话的那天是周末,天下着细雨,大伯接起电话知道是我兴奋得不得了,问起我各种情况,还让我有空多去他家玩玩。

但是当我开口问起我妈时,大伯那边就没声了。

许久大伯才为难地说,“你去问你爸吧!”随即挂了我电话。

我很奇怪,他们不就是离了个婚,干嘛所有人都不待见我妈呀!我妈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两个月后,我意外地接到了后妈的电话,说是我爸给我存了一笔钱可以付个首付,让我有时间去看看房。

这简直就是天掉巨款啊!我难以置信,我爸从小对我那么扣的一个人能舍得给我这么多钱?还是他是想弥补这些年对我的亏欠?

后妈的声音还在电话里持续不断,“你爸很爱你,这些年你也别怪他,当父亲的也不容易,你多给他打打电话,你们俩需要沟通,你都这么大了,有些事能说得清楚了。”

我想了想,再三纠结后问出了口,“阿姨,你知道我妈去哪了吗?”

隔着这无法触碰的传输信号,我听见后妈隐约的啜泣声,过了许久,她说,“你别怪你爸,你长得太像你妈了,你爸看见你就觉得愧疚,他是不敢面对你呀!”

我急了,抢着话问,“我妈到底怎么了?”

“你妈当年生你弟,你爸没在家,医生来的时候晚了,一尸两命。”

说完电话立刻就挂了,我愣了,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把眼泪吹得冰凉,手突地松开手机掉到了地上,我瘫软在地上,双手蒙住脸,嚎啕大哭。

晚上十一点,风消失了,对面楼的住户一一熄了灯,我的屋子依旧黑着,我依旧坐在地上,眼神呆滞。

我爸给我发来了信息:过年回家来吧,一个人在外面终究是过不了热闹的年,我把你妈留下的一些东西给你。

我感到心中微暖,忽然有点想我爸了。

文/鲸知道

配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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