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开始,中国进入近代中国,但从太平天国而不是从鸦片战争切入,是因为清政府认为英国军队打过来和噶尔丹打过来,没有本质区别,直到太平天国时期才意识到世界完全不同了。
1.1、英国人往中国输入鸦片导致白银外流,只是鸦片战争表层起因,深层次的原因是国际秩序的变迁。明朝时美洲和日本的白银供应,影响明朝经济和国运,一直延续到清朝。18世纪后期,日本再次禁止白银出口,但大清仍有源源不断的美洲白银。法国大革命入侵西班牙,严重影响西班牙美洲殖民地的白银生产,后来拉丁美洲又开始闹独立运动,这些动荡的结果是1790-1830年全世界的金银产量减少一半。这使得流入中国的白银数量骤然减少,经济变得很萧条。
1.2、当时的局内人不可能看清,就把白银短缺归因于鸦片的大规模流入,最终导致1840年的鸦片战争。战争结果一方面割地赔款,一方面改造外贸秩序,从广州作为唯一的外贸港口,改为五口通商。后者给大清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当时主要的外贸商品是茶叶生丝瓷器漆器,产地在江南江西两湖福建等地,在一口通商时出口品得千里迢迢运往广州,必须经过最困难的翻越南岭这段路,这段路养活了一大批广西籍的搬运工。
中国东南部主要山脉五口通商后,大批广西籍的搬运工失业。而此时经济萧条,大清的人口又已经膨胀到了临界点,加上两广地区是基督教比较早传入的地区,教会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动员和组织机制,使得太平天国起义于1851年在广西发动了,席卷长江中下游地区,即大清的最富饶的地方,一直到1864年。
2.1、起义兴起之后,大清发现曾经叱咤风云的八旗军队已完全不顶用了,自灭掉准噶尔近百年,八旗这帮爷主要本事就是提笼架鸟听戏唱曲,不能再打仗了。皇上只能硬着头皮启用了汉族地方官员,这是原先绝无可能的,担心有异心,于是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胡林翼等一批晚清中兴名臣,就在这过程中走上了历史舞台。
2.2、曾左李胡等在地方训练湘军淮军,完全是大清传统八旗兵和绿营兵之外的军事系统,朝廷这会儿没有银子给他们,只是给政策,允许他们征收厘金充作军费。厘金就是各个省之间运送商品时过境税。这种厘金能支撑训练军队,可见规模是不小的,这意味着各省之间的商品贸易规模不小,其实就是鸦片战争导致五口通商而形成的中国内外贸易规模扩大。
2.3、大清允许地方督抚们通过厘金来筹军费,带来的后果是地方财政对于中央的依赖性变小了,这政策影响很大。宋朝之前经常出现分裂割据状态,宋朝之后朝廷都采取了强干弱枝政策,财政军权收归中央,地方受制于中央确保帝国的统一。这次为应对太平天国,使大清转向了弱干强枝,对地方的控制力下降。而且在镇压太平天国时,朝廷不得不允许地方督抚们便宜行事,可以自行任命和奖惩地方各级军政官员,这就逐渐培植出庞大的地方势力集团。
2.4、与太平军打仗,发现冷兵器是完全搞不定了,必须用热兵器。李鸿章从洋人手中买了不少洋枪洋炮,最终轰到了南京城墙,灭掉了太平天国,这标志中国战争进入了热兵器时代。热兵器如能自己生产是最好的,至少要能修理,而生产和修理这种事需要有比较复杂的生产分工才能做到,这种复杂分工在草原脆弱地区环境下做不来,只有中原才行。
3.1、由此可看到,太平天国的起义给中国内部带来了一系列深刻的变化,一方面在大一统八九百年后,帝国从强干弱枝变成了弱干强枝。几十年后的北洋政府时期军阀割据混战的状态,就在此时埋下了种子。另一方面强枝弱干与原先满汉差异形成了矛盾。鸦片战争前,汉满蒙回藏各群体起着彼此完全不能替代的功能,个个群体权重都一样,形成了内在的均衡性。现在财政军事人才甚至精神秩序,全方位转由中原地区汉人为主导,帝国的内部均衡性被打破。
3.2、过去内部有均衡,满蒙两群体既吃饭又干活,有一些特殊地位是可以容忍的。现在帝国失衡了,满蒙成了光吃饭不干活的角色,其特殊地位逐渐难被汉人所容忍。对满蒙而言,本能感到危险,力图自保,在政策上趋向保守。对部分汉人而言,满蒙不仅光吃饭不干活还经常扯后腿,索性推翻算了。
3.3、所以太平天国在中国内部产生了两个深远影响:一是埋下了地方分裂的种子,二是导致帝国内部的失衡,从而埋下了革命的种子。
4.1、此时大清对外的变化,主要体现在对于世界的理解出现了巨大的变迁,大清开始努力融入国际条约体系(它是西方在近代建立起来的一种新型国际关系模式),其重要节点是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的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
4.2、在过去首都被敌人占领,基本上意味着亡国了。火烧圆明园,国家首都已被别人攻占了,但是英法联军只是跟大清签了个条约,然后就按约定退兵了,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做法。大清由此见到一个全新的世界秩序,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通过国际条约来确定,彼此之间是一种平等关系。大清在过去对于世界秩序的想象,是古代中华帝国留存下来的朝贡体系。
4.3、两次鸦片战争前,西方国家想跟大清签订平等贸易条约,大清坚决不同意。比越南朝鲜藩属国都遥远的国家,肯定是最低层的国家,怎么可能与你平等?之后被打的不行了,不得不接受和西方国家签订平等条约,而实际上条约中隐藏许多不平等的条款,后大清想要纠正过来,西方不干了。
5.1、大清发现原先六部衙门都没办法处理对外条约的问题,就设置了一个全新的部门叫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专门负责对外事务,中国由此开始努力融入现代的世界进程,总理衙门在此起着重要作用:一是作为最早期的外交部,二是主导洋务运动,推动大清寻求自强。
5.2、洋务运动推动与发展,也与国际市场上的贵金属供给变化相关。1856年后,美国加州和澳大利亚发现了新的银矿,拉丁美洲秩序恢复,白银供应又充足了。即使之后几十年里大清的鸦片进口数量比之前大,却总体有着持续的白银净流入,极大缓解了财政压力,经济开始景气,帝国在此过程中真正获得了镇压太平天国的能力。
5.3、之后十几年,西方国家逐渐采用了金本位制,储备黄金抛售白银,世界上的白银供应开始过剩,然后源源不断流入大清。国内的黄金相对白银比价不断上升,相当于大清的货币不断的贬值,这在一方面刺激大清的出口,另一方面是西方国家到大清来投资变得相当有利可图。这一切的合力,使洋务运动欣欣向荣了起来。
2018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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