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刘安龙
今年仲秋的一个傍晚,接到老三打来的电话。
那时,我们几个人正在县城沱江边的“滨江大酒店”喝酒。说是大酒店,其实就一苍蝇馆子,不过,我们喜欢在周五下班后来这里抖落一周的疲惫。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酒桌可以摆在江岸这如盖的绿树下。想想吧,仲秋的傍晚,江风徐来,沱江两岸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火闪烁,倒映在清澈如镜的江中。哥们几个有时高谈阔论,有时默不作声,不劝酒,不伪装,全凭自己的心情。应该算是神仙日子吧。
老三是我的堂弟,大伯的三个儿子中最小的儿子,在老家简溪村当村主任。老三比我小四五岁,小时候,他喜欢跟在我们几个大孩子屁股后头转,是出名的“跟屁虫”。大概是我在镇中上初二的时候,他还在简溪村小读小学,一个夏天暑期的中午,我们照例先在简溪河里疯玩够了再割牛草。可是,那天出事了,我们做危险动作时忘了先制止他,结果他跳入水中时距离不够,落在一块潜伏在水中的石头上,落下终身残疾。因为走路略跛,他没有加入到南下打工的行列,一门心思在老家营务,日积月累,成了老家一代屈指可数的人物。
老三的发家致富说到底,是沾了简溪河的光。新世纪初,网箱养鱼技术的出现,使淡水养殖迈上一个新台阶。当时,简溪河水质的改善,合适的河宽、水深,正好有利于发展网箱养殖,几乎在一夜之间,沿河投放了数不清的网箱,老三和村民因此喜笑颜开。
后来,镇上组织养鱼户外出学习经验,才知道自己的“老土”和“老实”,回来后开始大量喂饲料催肥,有的村民甚至往网箱里浇粪,简溪河水质受到污染。而网箱养鱼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出来,网箱使水流速度减缓,加速破坏水质。
强行取缔网箱养鱼是七八年前的事,我印象深刻。当时,我们报社的记者每天下乡追踪报道,报纸还开了栏目,把有任务的各乡镇进度比较出来,让领导和群众一目了然。老三当时十分抵触,嘟哝到,当初,喊我们发展网箱养鱼走上致富路的是上面;现在,要强行取缔的还是上面。我还专程回老家劝过老三,河流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重要环境,况且,简溪河还要注入镇溪河,那是包括县城在内的30多万人口的饮用水源地!
后来,老三作为村干部,带头拆了网箱,处理了成鱼,得到国家政策性的补偿,村民才愉快地配合了这项工作。
老三来电话的意思是让我回去一趟,有关他二妈(我母亲)土地的事情,需要签字。母亲进城与我们一起生活已十年有余,她老人家在简溪河边那块地最先是无偿给了老三一家耕种。那时,老三有时进城办事,经常给我们带上一口袋大米、几斤黄豆,或者一兜红薯什么的。后来,村上引进一个老板流转土地搞甜橙产业,把母亲那块地也流转进去了。老三有时在电话里抱怨说,这个老板处于创业初期,村民的流转费经常拖欠。我在电话里劝老三,我们从来就没有指望那块地有什么收益,人家出来搞事业也不容易,欠着就欠着吧,只要地在就行。
签字?你是说那块地又有什么变化吗?我在电话这头没搞明白。
是啊!又要变化了。这次是回租给国家。
回租给国家?我彻底搞不明白了。难道要在简溪河边搞房地产开发?
不是修房子,是种草植树!河边一百米以内的房屋全部搬迁,彻底斩断生活污水、农业面源污染危及简溪河,全部种草植树,国家每年给农户补助。老三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要签字,还要到银行开户,便于往卡里打钱。
这回我弄明白了。
这是一件大好事啊!早就该这么干啦!近两年来的河长制,确实取得了明显效果,上半年我回老家,老三说他也是一个小河长,全村3.2公里的简溪河段由他负责。
朋友们还在喝酒聊天。正是秋天大自然最美的时候,晚霞铺在沱江河面上,鲜红的颜色,像浓浓的血,不声不响地缓缓流动,荡起细碎的波浪。
我的简溪河呢?我儿时的乐园呢?我仿佛看见她静静地躺在春天的原野,似一位朴实的村姑,不施粉黛,却让人心生爱意,装点她的是农舍、竹丛、刚刚长出嫩叶的杨树,以及漫山金黄的油菜花。她静如处子,波澜不兴。如黛的远山和两岸的竹丛好像从河底长出,修长苗条的杨树在河中挺拔笔直,让人不忍心扔下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石粒。
我想,作为30多万人饮用水源的注入水域,我的简溪河不应该只是人类赖以生存之地,她也应该是我们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其他生物的栖息之所,河里还应该有白鹭、绿头鸭、红嘴鸥什么的。
政府的举措,让本已日渐清澈的简溪河明天会更美好。简溪河肥鱼欢跳、百鸟翩飞,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丽画卷,离我们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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