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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裙摆(蓝菁)

幸福的裙摆(蓝菁)

作者: 一棵落花的树 | 来源:发表于2022-05-24 19:04 被阅读0次

    在我出生的时候,爸爸一个月工资只有50来块,要养小家四口人,还要每月孝敬爷爷奶奶10元,还要赡养我的外公外婆。那时农药、化肥、种子、三提五统款(每年高达数百元),以及各种人情往来每年都是一大笔开支,因此一年到头日子仍然过得捉襟见肘,结余的钱到最后只够买一车三千多斤的柴火来烧。

    我和哥哥一岁多断奶就开始吃饭,一年到头没什么零嘴。有时亲戚送点礼品,立刻被外婆收起来了。哥哥想从外婆那里弄点零食吃,就装病,说头疼肚子疼,爱孙心切的外婆立马就上当,用吃的来哄他,这一招屡试不爽。妈妈没有钱给我们买新衣,我和哥哥经常拣几个姑姑家表哥表姐穿过的旧衣,记得有一件秋衣,哥哥穿的时候还能湊合,到我能穿的时候,经过多次洗涤的袖口都破烂得不行了,妈妈素来有巧思,她把破袜子的袜筒部分剪下来,替代原来的袖口,于是我又能接着穿了。

    后来好胜心强的妈妈不甘一直在乡间做个农妇,想学门手艺,彻底摆脱“手心向上”的命运。她到了十堰大姑妈家暂住,找地方做学徒,学会了理发手艺。再后来妈妈在镇上开了间理发店。到我小学二年级下学期的时候,爸爸调动工作去了县城,妈妈也要陪爸爸去县城开店了,因为前途未卜,所以只能先把我和哥哥转回乡下小学读书,交由外公外婆照顾。

    尚且年幼的我,总是想妈妈,还经常做梦,像精神断奶没彻底的孩子那样,梦里我在妈妈的怀里不停地摸索,我摸到妈妈了,我好开心,可是梦醒了,妈妈并没有在身边,无边的伤心和思念瞬间将我淹没。

    第二年,屋前牡丹花开的时候,妈妈托人给我带回一件撞色拼接连衣裙,上半身是纯白色雪纺,下半部分是以深红色为底的碎花面料,裙摆底边绕缝着一圈白色蕾丝花边。收到裙子,我开心地蹦起来,在我看来,这真是一件漂亮又体面的衣服,不比镇上任何孩子的衣服差。我立刻穿上它,美滋滋地在穿衣镜前照了又照。虽然妈妈依然没在我身边,但那天晚上我抱着新裙子入睡,梦都是甜的。

    有一次镇上组织了一次大型文艺汇演活动,学校给我们放半天假,让我们步行去镇上观看演出。我想着要见到以前镇上的那些同学了,得穿体面一点,想穿妈妈买的那条红裙子,我跟外婆打商量,可是她死活不同意,她觉得我身上穿的蓝色棉布裙子并没有弄脏,没必要另外换衣服,我央求了好半天,她依然不同意,我气得都哭了。好几个小伙伴都来我家找我了,我只得满腹怨气地跟着她们走了。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镇上观看演出的地方,我果然见到了昔日的同窗们,她们都衣着光鲜,令我很不自在,始终低垂着头。我一直在想,如果妈妈在我身边,她肯定同意我穿最漂亮的裙子出门,她肯定不会因为要多洗一件衣服,而让自己的孩子不开心。长大后,我想起这件事儿,我对妈妈说,我很喜欢那件裙子,如果是你,你会同意我那天穿着它出门吗?妈妈笑着说,肯定会同意啦。我俩相视一笑。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爸爸把我和哥哥转到了县城来读书,为了能读书,不仅要把农村户口转成城镇户口,还得交一大笔“插片费”,这两件事儿把爸妈的积蓄挥霍一空,我们一家的日子只能继续困顿着。当时我们租住在县图书馆顶楼的一间房子里,爸妈用柜子及布帘,把房子隔出了三间卧室,还有一个客厅兼餐厅。到了夏天,家里异常炎热,蚊子也特别多,只能整夜整夜点蚊香、吹风扇才能睡着。

    犹记得初中阶段我的脚长得非常快,那时女孩儿们流行穿一种鞋头带点绣花的白色平底鞋,春天买的鞋到了秋天我穿上竟然挤脚了。但是我没告诉妈妈,走路的时候我尽量蜷缩着大拇脚趾,那样就感觉鞋子还能穿,放学后回到家,我立马换上拖鞋,双脚被解放的那个瞬间,我觉得自己仿若重新活过来似的。

    夏天,妈妈给我买了一件白色长袖雪纺衬衫,我每天晚上洗完澡,赶紧把它洗干净,这样晚上的风和热浪就能把它烘干,第二天上学还能穿。那时我的同桌是一个样貌非常俊秀的男生,他家经济优渥,他的衬衣每天都不重样,有一天他问我,你为什么每天都穿着这一件衬衣,我窘迫得无言以对。我埋怨过妈妈,怎么不给我多买件衬衣,妈妈告诉我,我们家要存钱,买自己的房子,有了房子,我们才能算在这个城市真正落地生根了,才能算是城里人了。我很想再能拥有一件漂亮的裙子,可是困顿的现实只能让我把这个愿望埋藏在心底。

    高中的时候,学校要求每天课间操要跑步锻炼,穿裙子十分不便,加之经济条件也不允许,我想穿裙子的执念依然没有得到满足。那时我穿过表姐们给的一些成色较新的旧衣,甚至穿过妈妈年轻时穿过的运动装。那时的我已经意识到,人和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的人生在富裕的家庭,吃穿不愁,而有的人能保证温饱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我虽然也羡慕别人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但我从不自卑。那时我热爱阅读,也热爱写作,我的作文经常被老师拿来当范文念,我写的小说还登在了校刊上,精神上的富足让我慢慢忽略了物质上的贫乏。

    2002年,哥哥上了大学,一年之后我也考上了同一所学校,巨大的经济压力让爸爸内心很焦虑。妈妈那时因为从事美发行业太久,已经得了很严重的颈椎病,还时常腰疼,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她继续干下去了,最后只能关店。每学期开学,爸爸都得为我们筹措好几千元学费,这钱都是跟亲朋好友借的。那时爸爸月收入1000来块钱,就要分出500元给我们作为生活费,我200元,哥哥300元,余下的钱除了维持爸、妈妈、外公三人的生活开销,还要存钱还债,妈妈操持一日三餐总是精打细算。爸爸有个账本专门用来记欠别人的债,记了一页又一页,从万元到千元不等,一部分是我家买房欠下的债,一部分是我和哥哥读书欠下的债。一直到我们毕业,这些债都还没有还完。每次提到这个账本,爸爸心情都颇为沉重。到最后债务还完的那天,爸爸把账本烧了,他终于卸下了心头枷锁,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曾经有心理学家说,人的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后来我参加工作了,拥有了自由支配工资的权力,逛街时遇到心仪的裙子,总是忍不住剁手,买了一条又一条,遇到喜欢的鞋子,买了一双又一双。曾经有女同事感叹,小蓝的裙子可真多呀,多得可以一周都不重样儿,你怎么那么喜欢穿裙子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广东工作的好几年里,我除了冬天最冷的时节不穿裙子,其他三季都是与裙子为伍,永不厌倦。

    我不仅自己喜欢穿裙子,还喜欢看大街上那些穿着裙子的婀娜身影,我觉得那些飘飞的裙摆,似乎就是幸福的模样,我希望时常能感受到这种幸福。

    有一天,我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了一句话,没有永恒的黑夜,只有未到的黎明。时间如梭,我和哥哥都已成家立业,为人父为人母,而父母也已然老去。每次看到衣柜里那一条条款式各异、颜色不同的裙子,我总会想起那些琐碎的往事,那些困窘的时光早已远去,我们这个清贫之家早已迎来了人世间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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