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晋军刚走到黄河边,郑国就已经坚持不住,兵败投降了。消息传来,作为主帅的中军将荀林父认为再继续进军已经没有意义,便打算退军。上军将士会赞同他的意见,可是中军佐先縠(hú)却不同意,他说:“晋国之所以能称霸诸侯,是因为军队威武、大臣给力。现在失去了郑国,不可以称为给力;面对强敌而撤退,不可以称为威武。如果就这样在我手里失去霸权,那我还不如去死。这样胆怯不是大丈夫所为,你们能做到,我却做不到。”于是不听荀林父的将令,独自率领中军渡过了黄河。
这已经是晋军第二次发生不听将令的事了。上一次是在秦晋“河曲之战”的时候,因为有赵盾罩着,违抗军令擅自行动的赵穿才没受到惩罚,可这次先縠并没有什么人罩着,荀林父却照样不能处罚他,只能听任他擅自行动,可见荀林父的位子并不稳固。
下军大夫荀首见到这种军令不严、有帅不从的事情,因此断定晋军此战必败。司马韩厥大概也同意荀首的判断,便对荀林父说:“你做为主帅不能约束部属,致使先縠孤军深入,如果失败,责任都是你的,你的罪过就大了。不如全军过河,即使失败,也是三军将帅共同承担责任,比你一个人承担责任强多了。”司马是军中负责执法的官,先縠不听军令擅自行动,韩厥也脱不了干系,可他这番话却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根本不顾全军的安危,看来他虽然是个精明的人,但却并不是个公忠体国的人。
想当年,赵盾因为晋灵公年幼而想改立公子雍为君,荀林父看出此事必不能成,所以劝前往秦国迎接公子雍的先蔑称病勿往,看上去不像是个智商不在线的人,可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关心则乱的原因,他竟然听从了韩厥的忽悠,率领晋军全军渡过了黄河。
楚庄王打败郑国之后本来只想饮马黄河就退军,根本无意与晋军作战,所以一听说晋军已经渡河,便连饮马黄河的想法也没有了,立即就打算退军。可他的近臣伍参却认为晋军内部不团结,主帅没有威望,军令不能统一,士兵无所适从,正是战胜他们的好机会,并且用激将法刺激楚庄王说:“君而逃臣,若社稷何?”
虽然楚庄王真心不想跟晋军交战,但他受不了“君而逃臣”的屈辱,所以就算令尹孙叔敖坚决反对,并且已经做好了向南撤退的准备,他还是放弃了撤军的打算,重新调整部署,把军队开到管(今河南郑州)这个地方等着晋军的到来。
刚刚战败投降的郑国听说晋军来了,知道自己谁都惹不起,便再次祭出了两边下注的法宝,派使者到晋军中说:“我们之所以投降,是为了社稷的安危,而不是对晋国怀有二心。现在楚军为刚取得的胜利而骄傲,防备很松懈,如果晋军发起攻击,我们郑国再予以配合,楚军就一定会失败。”
郑国使者的话引起了晋军将领们的再一次争论。不用说,先縠肯定是非常兴奋,极力主张与楚军决战的,但下军佐栾书却看清了郑国的真实意图,说:“郑国忽悠我们跟楚国决战,我胜则附我,楚胜则附楚,所以他们的话不能信。”中军大夫赵括和下军大夫赵同支持先縠,下军将赵朔和另一个下军大夫荀首则支持栾书。荀林父又没了主意,结果事情议而不决,于是晋国三军都处在了战也不是、不战也不是的懵逼状态。
这个时候,楚庄王的使者来了,想要跟晋军讲和。士会代表主帅荀林父负责接待。本来双方的言词都很谦逊,会谈进行得很顺利,先縠却派赵括来推翻了士会的话,跟楚使说:“我们出征的时候国君命令不准避战,所以我们无可退让。”这完全就是跟楚军下了战书,但楚庄王仍然不想开战,坚持派使者继续接洽。不知道这次晋军中发生了什么,先縠竟然消停了,没再破坏和谈。晋楚双方终于达成协议,单等着到了约定的日期签订盟书。
本来晋楚双方都可以和平体面的撤军,可是约定日期还没到,却发生了许伯、乐伯和摄叔三人前往晋军“致师”的事,从而改变了事情的发展方向。
“致师”是以一乘战车赴敌挑战的意思。东汉郑玄注《周礼·夏官司马·环人》说:“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可见它是两军主力正式交战前彰显己方勇气和决心的行为。
这次致师跟楚庄王两次遣使议和的行为显然不能协调,所以有人说楚庄王其实是假意议和以麻痹晋军,但这只是于史无征的猜测,我们事实上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次“致师”,也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含义。
晋国的魏錡(qí)和赵旃(zhān)见楚国人来“致师”了,便也要去楚军“致师”,可是荀林父不同意。魏錡和赵旃不敢像先縠那样擅自行动,但却很有些糊弄人的本事。魏錡改口说要出使楚军,赵旃则改口说要去召楚国人来签订盟书。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紧事真的需要派一个使者去跟楚军说,也不知道既然约定了签订盟书的日期为什么又要去召人家来,更不知道这两件事为什么要分别派人去办,荀林父竟然同意了。
魏錡曾谋求公族的位置,赵旃曾谋求卿的位置,但都没能如愿,所以上军佐郤(xì)克提醒荀林父说:“派两个心怀失望和不满的人出使楚军,我们应该预作防备,否则一定会招致失败。”有备无患本是行军打仗最基本的常识,可是先縠却又跳出来反对了。也不知道荀林父到底怕他什么,竟然也就真的没有下达全军戒备的命令,只有士会和郤克统领的上军做了应敌准备,另一位中军大夫赵婴齐则让自己的手下备好了渡河的船只。
事情正如郤克所料,魏錡和赵旃此去,出使是假,挑战是真。结果,先到的魏錡当天就被楚国潘党所驱逐,夜间才到的赵旃则不仅在第二天被楚庄王率亲卫军“左广”打得“弃车而走林”,而且还被楚庄王的车右屈荡在树林里追得只好脱下甲裳逃命,成了名副其实的丢盔弃甲,败相实在是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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