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南次一经的路线基本走完,接着总结:
凡䧿山之首,自招摇之山,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其神状皆鸟身而龙首。其祠之礼:毛用一璋玉瘗,糈用稌米,一壁,稻米、白菅为席。
简译:䧿山山系是《山海经》中南方的首列山系,西起招摇山,东至箕尾山,一共有十座山脉,途经两千九百五十里。
䧿山诸山都有自己的山神,诸位山神没有具体的名字,外形都是龙头鸟身。他们彼此之前并没有统属关系,没有等级之分,没有至上之神,也不受其他神灵的统领。
人们祭祀这些山神时,会把祭品(禽畜)和玉器一起埋入地下,然后用糯米(稻米中的精品)来祭祀神灵,并且用白茅草来制作山神的座席。
从山神的形貌和祭祀的方式来看,这一山系所居住的族群应该是信奉禽鸟图腾的农耕文明。

这一章有个特殊点——对神的祭祀,从物品到方式到神仙坐席,均非常具体和详细。给我们的感觉,仿佛大神就坐在身边,享受着人们崇敬的目光。
古人是如何与神灵沟通的?
读了几段《南山经》原文,就能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所记述的山,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特征:多玉。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山上矿产丰富,但更直接的原因是古人对玉有着特殊的功用和情感。
“凡䧿山之首”这一段出现了物与神之间的链接:玉器、牺牲、糯米,而神也有自己的坐席。但勾连两者之间的第三方却隐于幕后,就是沟通人类社会与神族之间的巫。
巫是怎样的存在呢?《海外西经》有记载:
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操青蛇,左手操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
意思是:巫咸国在女丑尸体北边,国中的人右手握一条青蛇,左手握一条红蛇。有座登葆山,是众巫师来往于天界与人间的通道。
这是关于“巫”最早的文献记载。回思前面所述的山神,“巫”的概念就很耐人寻味了——“群巫所从上下也”,则上面白茅草上缺席的那个人,大约就是这个可以来往于天界与人间之间的“巫”了。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也记载:
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
是说:有座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个巫师,就从这座山升到天界或下到人世,这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药物。
古代的巫咸国,大概是以巫咸为首的一个巫师国。他们聚于灵山,后来这些巫者迁徙散落各地,繁衍了不同支姓的巫族族人,慢慢融于历史洪流中。
巫,《说文·巫部》:“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与工同意”“象人两袖舞形”。祝,《说文·礻部》:“祝,祭主赞词者”,孔颖达疏:“读策告神谓之祝”。郑玄注:“祝,接神者也”。按学者研究,“祝”因“咒”而来,也因后世往往由男巫主祭祀、敬神,故称男巫为“祝”。《说文》:“觋,能斋肃事神明者。在男曰觋。在女日巫。”徐锴注巫觋:“能见鬼神”,二重身份。
从中可以梳理这么几点:
一、古代巫者,一定会舞,首出女性,符合母系氏族的特征;
二、古代巫祝(觋),由女性过度到了男性,开始以男者大巫为尊,符合父系氏族的特征;
三、巫者之“舞”与玉器、仪式有关;
四、巫拥有神奇的本领,可以说是能通天地鬼神的人或者能通天地鬼神的法术,有两种身份或角色,时而扮演人角,时而扮演神角。
有人分析“巫”字:从工从人,工字上横顶天下横立地,代表天和地,中间如同擎天一柱,表示上通天意下达地旨。两边加上舞动的人,就是那个通达天地者。
那么,这个“巫”是怎么来的?
首先必须明晰一点,古代的巫与后面人们认知里装神弄鬼的巫师,虽然有若干交叉点,但是两回事儿。
古代族群林立,出现图腾即信仰的时候,就出现了早期的巫——大约起源于蒙昧时代晚期和母系氏族公社早期产生的万物有灵。随着氏族的出现,信仰活动的增加,一族之长首先承担了与神沟通的任务。
生存的恐惧、种族的繁衍、史前社会的发展,催生人类智能不断成长的同时,也催出了一些出类拔萃的人——大巫,也叫王巫——是指向有大功德、大能力、大智慧者,譬如黄帝、蚩尤等。
他们既要率众抵抗自然之力,谋求发展,还要在与他族的争夺中求存,壮大族群。这样的领袖,即庄子《秋水》中所述的智者,他们窥得了自然的规律、理法,也就明白了应该如何去权衡、选择、应变和决策,才能够更好顺应环境的变化,无咎而自得。
随着族群经历生杀兼并,有的消亡有的扩张,族长的事务越来越多,无法再兼管巫术事宜,就派生了专门的执事人——从事祭祀、占卜的“祭司”性质的“巫臣”“巫僚”。《南山经》的“其祠之礼”,提到山神的坐席,坐上之人大约就是代神言行的巫。
考古发现,在距今约7000多年前的湖北秭归东门头遗址、北方内蒙古兴隆洼遗址、阜新查海遗址中,先后发现太阳神石刻、用真玉精制的玉器如玉玦、玉钻孔匕形器、玉斧、玉锛等祭祀用器及男性巫师兼首领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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