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历二十三年,春二月,惊蛰至。
时逢豫州刺史司徒明谪守南邑郡,过靖安县郊,是夜,遇大雨,欲借宿山中古寺。
惊蛰时,蛰虫惊醒,天气转暖,渐有春雷,气温回升,雨水增多,农家无闲。有话道:春雷响,万物长。
乌云笼罩,天色比以往天黑得更早,雨水击打在屋檐上的滴答声,噼噼啪啪,像是天塌了下来一般。
一道银蛇划过,天空被照亮,刹那间如玻璃般,满是裂缝。随即“轰隆”一声,雷声咤起,一个霹雳打在不远处的林中,接着传来树木到底的声音,一股黑烟升起,但很快又被雨水冲了个七零八落,就此消散。
豆大的雨滴拍在司徒明的脸上,司徒明伸手拉起衣袖遮脸挡雨,先行下车候着的老仆温叔急忙撑伞递了过来,后面稀稀拉拉的十几位随从和家眷仆人,各自也是慌张中撑着雨伞,跟着司徒明急步向古寺的大门走去。
“砰!砰!砰!”敲门声混杂着雷声响起。
司徒明抖了抖双手袖子,左右拍了水,低头看了看门介上的青苔,门边的积水,又才抬头眼神扫了扫温叔,朝门看两眼。
温叔方才右手扶着左边的衣袖,左手抬起锈迹斑斑地青铜门环,在有些发白的大门上又扣了三下。
“里面有人吗?开开门啊!”
陆续敲喊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不见有人应承开门。
“老爷,宣儿的衣服刚刚被雨淋湿了,这么久还不换掉怕是要患风寒了!”司徒明正妻温玉看着寺门无人来接洽有些着急了,皱着眉头向司徒明说道。几个丫头和家仆也窃窃私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估计也是在抱怨这天黑雨大吧。
司徒明转身看了几眼司徒宣,叹了口气,回答道:“唉,这山中野寺怕是没人照看,是座废弃的寺庙。”
“你们再忍忍,我想想办法。”司徒明示意温叔接着敲门。
“砰!砰!砰!”不见有人前来开门,温叔不由的加大了几分力度,铜环叩门的声音在这幽深的林中传开。
“来人啊,里面的人都死光了吗?”护卫长关镇山也扯着喉咙喊起门,“开开门吧,再不开门我们就自己开了啊!”。
司徒明没有阻止关镇山,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正欲吩咐关镇山和温叔直接破门的时候,门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有人正匆忙地跑过来一般。
“慧明师弟,你咋站在门后一动不动,没听见敲门声吗?”
门内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像是在问别人什么。
“吱呀...吱呀...”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左半边寺门打开了一半,露出半截身体,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额头有金色莲花印记的小和尚面带疑惑的望着司徒明他们,左手做了揖,问道:“众位施主,有什么事吗?”
“小师傅,我家主人司徒明,现谪任豫州刺史,路过贵宝地,恰逢天下大雨,而且天色已晚,怕是来不及走到前方的驿站了,所以想在贵寺借宿一晚,望贵寺行个方便!”温叔赶紧上前说道。
小和尚伸头朝门外两边瞅了瞅,除了凶神恶煞的关镇山和几位挎刀的随从外,司徒明及其家眷不像是坏人。
“稍等,我得去禀报师傅。”说完哐当一声,又把门给合上了。
“师弟,你咋还在这里站着,今天的晚钟你还没去敲吧,赶紧的该干啥干啥去,我要去禀告师傅这里的情况。”还是刚刚的声音在门内脚步声混杂着雨声响起,快速的向里面更深处跑去了。
司徒明眉头一皱,想到,门后一直有人,为何一直不吭声也不开门,而且听不到脚步声。心里不禁有些恼怒和惊疑。转头和温叔对视了两眼,温叔的眼神中也是充满疑惑,回头便吩咐关镇山和几名随从,随时护卫安全。
关镇山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右手伏在刀柄上,不见撒开,后面的随从亦是神色凝重,严阵以待。
过了一碗茶的功夫,寺门又打开了。刚才问话的小和尚走了出来,一手持礼,一手振臂到:“各位施主请进,方丈师傅吩咐我带各位去客院休息。”
“谢谢小师傅!”司徒明面露喜色,一家子也是神色舒缓,温叔回身去马车上收拾行李,关镇山带着两位随从跨过门槛,进入寺内去了,剩余的随从站在司徒明后边。
一小会关镇山出来对着司徒明点了点头,带着温玉和司徒宣,随着小和尚走进寺内。温叔在后边拿着行李慢慢的跟着,小和尚等所有人都进来后关上大门,才领着司徒明往客院去了。
“小师傅,如何称呼?”
“小僧法号慧真,施主叫小僧慧真就可以了。”
“慧真师傅,我们可去大殿见礼?”
“不用,方丈师傅说此时天色已晚,先去歇息,明早再去大殿烧香拜佛即可。”
“好。”司徒明应道,顿了顿又问道:“慧真师傅,刚刚我听你唤你师弟,是怎么回事?”
“师弟?”慧真面色有些不自然,嘴角抽了一下,又摸了摸光生的脑袋才说道;“你是说慧明?刚刚我和慧明师弟准备去山顶敲钟时,听见有人敲门,然后师弟就去开门去了,但是后面敲门声一直没停,我才到山门前看看,然后开门看见你们了。”
慧真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对司徒明说道;“施主,我师弟不是故意不开门的,他前些年患了重病,醒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爱说话了,希望施主不要介意。”
“原来如此!”司徒明和温叔都松了一口气,又问道:“怎现在又不见你师弟?”
“应该是去山顶敲钟去了!”慧真指了指寺内后山的方向,天黑看不清,只有一座亭楼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在雨中矗立。
慧真说完又迈步准备将司徒明一行人带往客院,边走边说;“我们寺里方丈定了规矩,每个弟子轮行,都得在山顶钟楼敲满三年的钟。现在只剩下师弟慧明还没有敲满三年了。”
司徒明点了点头,意思听明白了。
“当...当...当...”
深沉、洪亮、绵长的钟声自山顶传来,响彻了整座寺院,向外深幽的树林传去,此时雷电已去,风雨渐歇。
慧真对着寺门作了作揖,小声念叨了几句,司徒明也顿步,望向山顶钟楼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回头望了望寺门,这才继续走着。
温叔和关镇山此时跟着司徒明身后,看见司徒明望了望寺门,对视了一眼,温叔轻轻点了点头,关镇山眼神回应了一下,随后两人又悠悠的跟着司徒明,准备去客院歇息。
片刻功夫,天色俞渐发黑,雨已经小了很多,山里开始漫起雾,钟楼和寺门都渐渐的消失在了远处,慧真推开客院的外门走了出来,“司徒施主请安心歇息,小僧先告退了。”
司徒明点了点头“多谢贵寺招待!”,慧真笑了笑,转身走入了浓雾中,司徒明带着关镇山站在客院门口,待慧真离开后,方才回了院里去,关镇山又盯了两眼慧真消失的地方,这才跟着司徒明进了小院。
半晌后,林中开始刮风,吹得浓雾有所消散,又慢慢合上。晃眼间,隐隐约约可看见雾中一个个人影安静的站着,双手胸前合十,静静地望着客院的方向,靠前的一个人影额头上的金色莲花印记仿佛被雾浸湿一般,逐渐变为了血红色。
风刮到得寺门处,门叶被吹得吱吱的响,顶上的悬挂的匾额摇摇欲坠,匾额上题“大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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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主有花(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735538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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