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对我说,我的爱对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形了,将他的身影打折在餐桌上,现出九十度相对的轮廓。轮廓还在动,有一只手抬起,缓缓伸前,融入另一个黑暗的轮廓里。
我别过头,不让他为我擦掉不知何时快溢出眼眶的泪水。
“你哭了?”他欲言又止。
“没有。”
我睁大眼睛,又频繁眨眼,试图将泪水平均分布,而不至于滴出外界。
他又坐下来,整理好衬衫的衣领,好像情绪也被顺带打理了一下。我看见他不自觉想吐一口气,但只是一秒的事情,这个举动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了不妥。我听见他的脚往桌下地板磨了几下,发出粗糙的沙沙声:这是他烦闷时的经典动作。我低头抿起嘴角,假装拿起杯子喝咖啡,维持一切平静的假象。
他依旧垂头,颓丧地靠在椅背,我揣想他的大脑是否可以召唤过去的爱与美好,但很可惜,答案并不可能。于是我内心默默祈求他可以讲些什么,可惜他把开口的机会让给我了。
“你想说什么?”我把杯子慢慢放下盘子,刚好落在盘中央印出的浮圈,不差一寸。在短暂的杯与盘碰撞而发出的声响中,我借此问出问题,企图掩盖话语中的颤抖。
“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四年四个月。”(平静地回答)
“我发现你变了很多。”
“你不也一样? ”(声调突然上扬)
“是的。”他突然又垂头,仿佛全世界都被阻隔在外。他玩起了大拇指留了很久的长指甲,试图将它撕裂掉。许久,他吐了一句:“受够了这种像癌症一样久病不愈的生活。”
他经常跟莎莉见面。我是看到的。公司在大厦的十六楼。楼道上忽明忽暗的感应灯,从没有人去报修,因为几乎没人走楼梯上下班。
有一天我去洗手间,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对话,隐约透过安全出口的玻璃门,从楼梯间传来。我好奇地望过去,见到莎莉抱着一个男子。我赶紧掉回头,不敢偷窥。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再路过时,两人已经不在。我看到莎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怔。
我分享给她一半苹果,她不敢看我。
第二天我又看到两人出现在楼梯间。熟悉的背影。我认出了是他。
“你的解药是莎莉。”我把方糖又往咖啡里投了几粒。
他惊恐抬头,仍想掩饰,答了一句毫无底气的“不是”。
事实上我不懂做一个得体的人。心里有些地方死了,就是死了,毫无复燃的可能。但我依旧在知道了大半年的真相面前,差点落泪。
“你喝一口。”我把咖啡推过去。
他拿起来喝,却露出苦涩的表情:“太甜了。”
我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一口,却回答道:“还不够。”
我的味觉丧失了。
他厌烦了我无逻辑的言语,将手中的烟点起来狠狠吸了一口。
我的嗅觉丧失了。
我看着他毫无悔意的表情,下巴紧紧收着。
我的视觉丧失了。
直到最后他不耐烦地说:“回家吧。”
我们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只是拿起切牛肉的餐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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