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你好!
上周给福珍写了信,每天讲点发生的有意思的事儿。这周原本准备给阿依写信来着,继续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今天上着唐诗宋词鉴赏,突然想给你写信了。给阿依的就放后面了吧。

江城子·乙卯年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苏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微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看着影视剧里的人物遇到亲人逝世悲伤得不能自已,哦,很痛。所以我知道了,失去亲人应该很痛苦,非常痛苦,痛苦得不得了。
可能会在葬礼上晕过去,会恍恍惚惚仿佛失去了心智,会从此以后完全变了个人。所以,我曾觉得这样才是失去至亲的正常状态。
所以,我算怎么回事呢?父亲走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哭晕过去,我好像没有崩溃地嚎啕,我好像没有恍惚地感觉没了神志,回到学校我还是继续嘻嘻哈哈。
因为对父亲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吗?没有影视剧里主人公对她父亲的深?
不,不是的,即使懂事以后没有拥抱过父亲宽厚的胸膛,没有牵过他粗糙的双手,没有挽过他黝黑的臂弯,没有再靠上他坚实的后背,即使小的时候他会很严厉地训我,以至于我不太敢跟他说话,初中中二青春期的时候不喜欢跟他说话,高中的时候没时间跟他聊天,现在没有机会再和他说一个字。我仍然很确定,很肯定,确定以及肯定:我很爱我的父亲,很爱很爱!
我会在很多情急的时刻做很多让我想要收回的决定。但我从不后悔曾给他编辑一条短信,而是很庆幸我发出去给他了,而他收到了。是在他进手术室之前:爸爸加油,我爱你。即使不曾习惯的我当时有点紧张,但我一直很开心我发给他了。
像我一样在比较传统的家庭里长大的朋友们,真的,真的,再不习惯,朋友,请你一定对父母说一声:谢谢你们,我爱你们。相信我,你们都会很开心,即使当时可能有点尴尬。

不思量,自难忘。原来是这样的啊。
思念从不曾随着时间而流逝,只是丝丝缕缕盘附入骨。不用刻意地去思念,只是常常在不经意间攀上心头。
原来是这样的啊。从前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得愁滋味,却是唯有心底泪千行。
我之前是这么给自己解释的:对于父亲的去世,我是已经预见了,并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所以没有震惊,但是为什么没有那么强烈的悲伤呢?我无法解释。
除了在碰到父亲冰冷的脸庞时,我突然痛哭,但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自然反应,我吓到了,为什么可以这么冰,比任何一块石头还要冰,比冬天还要冰,比漆黑的棺木还要冰。谁能告诉我,为什么那么冰啊,冰的好吓人。为了彰显阴阳的区别吗?这就是死亡,对吧?死亡就是生人不能承受的冰冷。
父亲离开的时间慢慢地长了,我又好像突然地明白了什么。他去世的时候,我是一种茫然,直到现在,我开始后知后觉。
父亲离开了,就是意味着我高考结束了没能告诉他成绩,要报志愿了没有他为我参谋,开学了他没能送我报到,军训了他没能看到我穿迷彩的样子,我写论文了要问他一些问题但没办法了,我演讲比赛得奖了没能告诉他,想问问他我能不能去参加一个活动,想去拍一套全家福想起他不在了,想让他监督我练习毛笔字……好多好多啊,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他,想要分享,却只能想想。
很晚了,我今天也不想再聊了。明天还要上课,晚安啊。
祝好!
石头
2018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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