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授业（上）
天高云淡。
皇后寝宫上并排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闭目养神，十分悠闲，小的东张西望，抓耳挠腮。
皇后宫中，已经热闹了一个早上，皇后娘娘的暴脾气，刷新了奚韵甄和郁济岚对粗鲁的认知。
“你竟然逼走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他走投无路，才勉强为我们所用，他逃走以后难免与我们为敌，必是大患！”皇后贺兰正樱怒骂郁济嵓，将手边的茶碗摔在地上。
“我也不知道他会突然离开。他自己办事不力，我不过责打了几下，谁知道一只丧家犬，能有这么大的气性。”郁济嵓说。
“你到底叫他去做什么了？”
“ 不过是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乌凌城中还能有人功夫比他高吗？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能成什么气候。没有我们庇护，逃出去说不定就饿死了。母后你就不要操心了。”郁济嵓说。
“什么书生你犯得着让他亲自动手？他往哪儿逃了？派人去追杀，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乌弋。”
“对他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我当时也不曾多想。他大概是往淳维去了。”
“他若真的去了淳维？你大哥日后登基，必是最大的祸患！一定要杀了他！”
“……”郁济嵓沉下目光，不再说话，大哥大哥，什么都是大哥的，他倒是光明磊落，我在背后替他做了多少污糟事。大哥豪放洒脱，毫不畏人言，想怎么做事就怎么做事，偏偏大家都喜欢他这性子，连路夫人的儿子都能视他为亲兄弟。我却天生敏敏，父王母后一个眼神，我都能觉出深意来，忍不住多思多想，父王觉得我心机重，我已然年满十六却没有半点让我参与朝政的迹象，母后眼里也只有大哥，事事要我为他考虑。大哥待我十分好，我不与他争那帝位，已然是兄友弟恭了。难道我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吗？难道我要一世做一个闲散的王子王爷，毫无功业建树可言吗？明明我才是做了更多事情的那个人，大哥不过是在读读书练练武，当一当君子，没有小人衬托何来他这样的君子。
贺兰正樱的咒骂并没有因为郁济嵓的沉默而停止，喋喋不休了足有半个时辰。
郁济岚起先觉得好玩，后来又觉得无趣。
眼睛看看奚韵甄，又看看远方，写满了“走不走？走不走？啥时候走？快点走罢？”
奚韵甄瞧着百无聊赖的郁济岚，心里觉得有趣，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似在探听房中的消息，时则在瞧郁济岚的热闹，直到郁济岚不再折腾，一张脸木然下来，奚韵甄才微微抿了下唇角，抬手去拎她的衣领。
“这人骂起人来可真无趣。你成姨骂起人来整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奚韵甄说。
“那你还听了这么久。”郁济岚发不满。
“那不是在等你吗？”
“等我？”
“此行，你都学到了什么？”奚韵甄问。
“学、学到了什么……不要放走危险的人？”郁济岚迷茫脸。
“还有呢？”
“……”郁济岚目光有些退缩，看起来怯怯的，虽然这举动实在与她的性格不符，但硬是带给人一种不忍苛责的感觉。
“你瞧清楚我落在屋顶上的动作了吗？”
“你……平俯而过，直接就躺上面了……”
“你可知原因。”
“你懒。”郁济岚正色道。
“……”奚韵甄无语，“你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先生说，威不足则多怒。”
“那我今日就好好的给你立立威。”
轻身飞过已然空无一人的芳骊院，奚韵甄真的松开了手，郁济岚没想到她真的会把她扔下去，毫无准备，急忙运功提气。本就没有师父教，自己又全凭自己的心情练的功夫，郁济岚对这样高度的坠落没有半点信心，特别是看到奚韵甄直接消失在视线中时，整个人都慌了神。
然而落地并没有郁济岚想象中那么可怕，几乎是本能的，她的脚尖点在地上，缓冲力道，进而平稳着陆。
“唉？”郁济岚唇角一扬，没事儿，开心！
紧接着，锐急的风声传来，一柄短剑向她飞来。郁济岚匆匆向后躲闪，短剑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钉在在了她身后的地上。
“你干什么？！”奚韵甄的身影落在她眼前时，郁济岚彻底怒了。
奚韵甄不说话也无表情，提剑直直攻向郁济岚的咽喉。
当日奚韵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碎崔九的喉咙的场景浮现眼前。郁济岚一屁股坐在地上，险险躲过奚韵甄的攻击，随后拔起地上的短剑，与奚韵甄对峙起来。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竟要杀我？抬起的剑身微微颤动着，证明着某人的紧绷的情绪，不知是恐惧更多还是愤怒更多些。
奚韵甄背对郁济岚远远站着，微微侧过头，目光中的冰寒，让郁济岚打了个寒颤。
奚韵甄的剑很快，但没快到郁济岚完全拦不住，每一剑郁济岚都只能勉强挡住她的攻击。奚韵甄所用的力度也是郁济岚将将能够阻挡的极限，每一下都让她握着剑的手虎口生疼。
郁济岚不是没练过剑法，有先生教，边晨偶尔也会指点她和郁济岂，可郁济岚没真的被一柄剑追着砍过。心里乱成一团。
奚韵甄使的左手剑，剑招谈不上新鲜，甚至说是简繁粗暴的打法，无非正反手都抹脖子，直刺咽喉和心脏，半点虚招都没有。这让郁济岚的防守有规律可寻，可每当郁济岚能够熟练驾驭奚韵甄的攻击时，攻速都会再度加快，郁济岚在偌大的院子里且战且退，一直绕着圈的后撤。
当奚韵甄的速度第五次加快的时，郁济岚被逼急了，眼中冒火，脚下轻功不自觉的使出，后撤的速度翻了数倍。奚韵甄眸中亮色一闪即逝，不改攻速，实招中开始穿插虚招，佯装攻击郁济岚的握剑的手臂，引郁济岚去挡，郁济岚的手还未至，胸膛的衣料就被划了一个口子。
郁济岚愤愤然，不再满足于防守，因为能够运用轻功了，不再单纯的用剑去当奚韵甄的剑，光是身体的躲闪都能避开奚韵甄的剑锋，她会趁此间隙发动攻击。有趣的是，她的攻击也毫不客气的直指奚韵甄的咽喉心脏。随着奚韵甄身体的位移，这些攻击也回产生偏移，而郁济岚会再下一次的攻击中修正这样的偏移。不再惊慌失措应对的郁济岚，开始有了一点思考的味道。
一个时辰过去。郁济岚已然满脸的汗水，她的步调也不再是一直向后退，而是有进有退，有了明显的章法。
“到这里罢。”奚韵甄突然停了下来，长剑撑在地上，唇齿间有鲜血溢出。郁济岚手中的一击却因收不住势，直插向奚韵甄左胸。
不要！郁济岚大惊，她怕极了，生怕眼前这个的人似母妃那般死在自己手里。
奚韵甄两指撵住刺来的剑尖，轻易的止住了郁济岚的力量说：“今日就到这里罢。”
郁济岚手中的剑还指着奚韵甄，呆立当场。
“我差点杀了你！”半晌，郁济岚痛叫一声，仿佛是奚韵甄差点杀了她自己一般。
“你哪儿来的自信能杀了我？”奚韵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张口，血再一次涌了出来。
“你怎样？”郁济岚顾不上反驳急急问。
“无妨，没注意，动作大了些。”
“……”郁济岚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想骂奚韵甄得瑟，又感念她陪着自己练功。
“还要我送你回去吗？”奚韵甄抬眼看她。
“我现下自己也可以了。”郁济岚眼睛亮了一下，。
“那再布置个功课与你，你用轻功，自己去先前我们吃早点的房顶，呆上一柱香的时间。”奚韵甄说。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回答对窃听时学到了什么。”
“我应该学到什么？”郁济岚疑惑，光记得听三娘教子了。
“去了便知。”奚韵甄抿了嘴浅笑，“拿好你的剑。”
“喔。”郁济岚一步三回头的向芳清院走去，奚韵甄一直站着没动。郁济岚上了墙又回头看了一眼，奚韵甄依旧没动。
郁济岚轻巧巧的落在药炉的房顶上，盘腿坐下，等待时间过去。
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周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阴森了。
如果郁济岚足够敏锐，又或者有足够的江湖经验的话，她会发现周围似乎一下子寂静了起来，一股浅浅的压力在向她靠近，附近的鸟儿也不再自在的落下，而是拍拍翅膀迅速飞走，仿佛要逃离一个是非之地一般，树上的蝉也不叫了。
可惜她对此毫无察觉。
汤涵在屋内大为吃惊，从来都是她们窥探别人，竟然有人动用轻功精确的落在了她的屋顶上，这是发现了他们身份的意思吗？
只可惜这应该是个棒槌，一点掩饰都没有，就敢往芳清院药炉跑，这可是个防卫比皇帝寝宫还严苛的地方。好好让我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诡蝶默默包围了药炉，汤涵亲自上房想去看看来了个何方神圣。
瞬间，郁济岚被一群人包围了，汤涵的剑也向她袭来。郁济岚练了一个时辰的防守也不是白练的，硬生生的挪了位置，短剑挡住了汤涵的剑锋。
汤涵本就是想要活捉，力气虽大，却并非想要人命，郁济岚挡住了剑锋，挡不住剑的力量，连人带剑飞了出去，胸口闷痛。
看清了人，围攻的众人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氛围中。
汤涵：“……”
一应诡蝶：“……” 散了吧散了吧，假装没看见，我们没来过，瞬间消失。
“公主殿下。”汤涵屈了一侧膝盖，内心暗啐，小公主还学会上房了，过几日就该揭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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