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乌云密布,就是憋不出雨。
诺大的内镜中心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人。目送树先生进入手术室,我便走到外面的走廊站着,望着窗外,静静地等待树先生。是的,我只是目送,尽管在手术开始前允许亲属陪同。
静谧使我焦躁,头脑里浮现的是各种与树先生相关联的画面。
初识树先生,他早已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我总是拒绝他,因为总觉得他的观念里带有淡淡的“重男轻女”。他有意无意说出的“要是能有个儿子就好了。”在我的思绪中盘旋了五年。我与他的敌对关系也是因此展开。
我不喜欢吃他做的饭,因为那不过是一锅用白开水烫出来白而无味的菜。我不喜欢听他讲话,因为高高在上的说教让我感觉离他越来越远。我不喜欢和他上街,因为他会严肃认真地和别人说我是捡回来的。
高考放榜那天,向来不关心我学习的树先生指责我为何考不上重点。短短一句话,我读出的第一感觉是他对我的蔑视。那一刻,我是满腔的愤怒。
注册报到那一天,尽管阳光耀眼,但随处可见的是台风肆掠后留下的痕迹。为我送行的是母亲和舅舅。树先生又一次缺席了我的重要时刻。这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漂泊是我的梦想,高考失败似乎是一个契机。但真的离开又开始思念。母亲似乎在等待我的来电。铃声刚响起就被接听了。我们相互寒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偶然间,电话的另一头传出了另一把熟悉的笑声。下意识知道母亲用的是免提,树先生用另一种方式融进我的生活。当初的那句被我认为是在蔑视的话,想来充满了担忧与不舍。有一种关心,叫沉默。
树先生的手术很成功,母亲推着树先生走出内镜中心。我转过身,视线撞上了树先生蜡黄色的脸。尽管只是小手术,但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我的双腿犹如灌铅一般,等母亲推着树先生走远了,才望着他们的背影默默跟上。从手术室到病房,我能清晰地听见心脏在跳动,肺在舒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也许,是过于担心失去。
树先生术后的那个下午,我在医院陪他。这是我与树先生为数不多的单独相处。眼前的这个人,胡子花白,眼角的皱褶也明显深了很多。树先生的鼻子高高挺立,这是他对自己容颜最满意的地方。第一次,我如此仔细地观察树先生。
每打完一瓶点滴,树先生就要向护士小姐询问一次还要打多久。起初护士姐姐很有耐心地回答树先生的提问,几次后,便开始不耐烦,最后是无声。我仿佛从护士长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整整一个下午,我看着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回答树先生关于为什么要滴盐水的问题。尽管他已经问了我三遍,我仍然很有耐心地给他讲解第四遍。病床前,我失去了所有的冲动,树先生的口吻,也失去了从前的尖锐。
晚上回家前,树先生用试探性的语气问我明天是否还来看他。我沉默了,但树先生“哀求”说,来吧!调味罐瞬间打翻了,第一次如此深切的感受到,树先生需要我。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树先生,早已不是那个能单手撑起一片天的树先生。时间的磨砺,在我面前他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树先生。年轮勾画在脸上,冰川在全球变暖的趋势下慢慢融化。
最强的大树可以千年不枯,枯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前路是荆棘,是沼泽,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翅膀不够硬,不得不承认我还没有长到能够离开树先生的年纪。就让我在树先生的沉默支持下继续前行吧!
愿大树不老,愿生命不朽!
PS 这是我参加《百川文艺》征文的底稿。文章已经入围并在该公众号发表,欢迎大家前去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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