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花不与群花比

题记:献给纯情如雪的爱人，献给冰清玉洁的初心，在一个冬天的梦里，我天真若雪，你灿烂如梅。

大雪初停，已近黄昏。窗外的银色世界，渐渐暗下来。银装素裹的庭院，她还没有看够，不让上灯，不让昏黄的灯光昏染了她雪白的心境，昏染了她的琼枝玉叶。腊梅摇身一变成了天街上的玉树，让她欣喜，让她看不够。天街上没有街灯，很快也暗下来了。她不觉收起眼帘，天上人间正没个去处，轻叹一声，却引来院子里几枝梅花乍破、惊落一树雪花，待她睁开眼帘，鼻息里已满是梅香了。幽幽的一个人，李清照踏雪寻梅来到庭院当中。刚才噗噗的破蕾声、簌簌的雪落声都已听不到了，只有自己脚下沙沙的雪声。雪地上，一个是如花似玉，一个是玉树琼枝，一片冰心却似无言相对，又似在这无言里找到了莫大欣慰。少女的气息如散落在天街上的梅香，让裹在雪里的梅花觉得亲近，觉得来对了地方，开的也正是时候，不免心中暗自庆幸。一阵一阵的欣喜从少女鼻息里都觉得出，她的心跳在雪地里快了许多，在梅香里就更快了，兴奋的血管里奔流的是天街上脱缰的狂野，不再是闺房里的娴静与温婉了。一块积雪从枝头落下来，一片冰心从天街落下来，一缕清虚落在雪地上。梅花从雪枝上露出来了，比雪峰上的雪莲花多一分娇羞，雪花半掩，比水波上的水莲花少一分轻浮，文静的样子像是雪国的词女，和她灵犀相通。李清照不由得花痴起来，仿佛看到驿站外、驿道边，满是雪、满是梅，她在雪中笑；山野田间，处处春风，处处梅花，她在风中摇。

入夜，满园梅香引来白壁当空。雪夜的冰轮转得格外快，雪兔追着玉兔滚上雪坡，白玉盘滚得格外大，雪兔值更，月宫也格外亮。月光浴出的一个玉人，卧看窗外，浮想联翩。明月玲珑，雪国的新娘，红扑扑打着赤脚飞走在雪毯上，吹雪的春风吹起她飞雪的面纱，粉扑扑的小脸透着天真，睫毛上的雪花掩起她眼神里的羞涩。李清照心神浮动，起身要迎出去，却见玉树当庭，满园琼花，寒梅浴在雪中，不觉有些恍惚，才又躺下。她似乎躺在了雪榻上，恍恍惚惚似在浴雪，雪池里阵阵梅香，却不见梅花浮在雪上。凝脂的贵妃的手臂上傅了雪，更腻了，她款款起身，侍儿扶起娇无力，簌簌落下一身积雪，不见了那双玉足。玉足像是在天池里，清冽晶莹的天山雪水，让玉女情不自禁，却让李清照心头一寒，怕王母娘娘把她点化成一座雪峰，可在内心深处她爱着梅花，愿化作一树寒梅，雪裘雪帽卧在雪下，心随雪舞。她起身，雪光映窗，一片清幽，但见她窗下徘徊的清影。雪夜的梅花，那么娇羞，明月倾心，洒下月光；那么妩媚，雪花倾心，撒下雪光；那么轻灵，词女倾心，撒下无眠。

子夜，李清照无法入眠。她的寂寞像手里的一杯月色，才醒在酒里，饮下一杯，又笼上心头；像梅上的一枝月色，刚沁在雪里，又倏地散落一地，无处掩藏；像云中的一片月色，浸在云裳里，染在云袖上，挥之不去；满园清辉，月色深处，寂寞更深了。雪下的梅花给她安慰，就像月宫墙下的桂花给嫦娥安慰，她吟哦道“月光知我意，酒意入梅枝。”天籁静寂，诗句飘上月宫，嫦娥听着知心，侧耳等她下一句，她却不语，更不抬头，一味顾影自怜，一杯一杯径自独酌起来，嫦娥觉得受了冷落，觉得寒梅孤傲，不免也清高起来，径自起舞弄清影了。酒已残，月正满，她觉出几分醉意，雪中起舞，脚如云上一样软，雪上清影，手如云上一样飘，朗朗乾坤，她和嫦娥对舞，一个是飞天舞，一个是胡旋舞，她的舞姿让嫦娥看到自己当年的身影，不免心中多生些感慨，一阵狂舞，又在李清照几分醉意里多舞出几个月亮来。李清照满眼都是旋转的冰轮，一阵眼晕，觉得自己是那散花仙女，长舒广袖，撒下满天梅花，又一阵酒晕，觉出袖口里满是雪花，她醉倒在雪地上了，梅花簌簌落下，雪花簌簌落下，她和梅花雪花卧在一起。她闻到梅香，心又奔腾到天街上，看到琼花飞落玉树下，看到雪国的新娘，香脸半开，娇羞的红烛，娇羞的盖头，娇羞的词女。雪中的词女，灿若梅花，不与桂花比，不与群花比，只把自己比作雪花，径自绽放在雪中了。

夜阑珊，铁塔（汴京开宝寺塔）耸入云霄，玉笛声声《梅花落》（汉乐府中二十八横吹曲之一），散落绣楼，散入一帘幽梦。玉人飞去，吹落一片梅花。

后记：少女一片冰心，香脸半开，引来明月玲珑，惊落梅花。一个玉人立在梅枝乍放的月夜雪窗前，激动不已，一阵天真，一阵羞涩，一阵奔放，一阵清幽。十八岁的花季，喜爱一切绽放的花儿，在这雪夜里，她更钟爱梅花。一片冰心在玉壶，刚从清虚境里出来，忽的入了洞房，她满怀喜悦。她不能不怀着新婚的念想，刚定了亲，想起那人，就让她心跳加快，少女气息里散出阵阵梅香。她想把这喜悦告诉梅花，她俩都是造化独钟的幸运儿，不与群花比，只在雪中开。赏雪、赏梅、赏月的兴致一起都来了，当庭际，玉树琼花，金尊绿蚁不辞醉，她酩酊大醉了。

《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

李清照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文/王的游历

2020年3月14日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