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很多事是无法选择的，比如跟谁做邻居，就像拆盲盒，不打开盒子，永远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盲盒式邻居。
一直以来，我都想写一写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怀有何种情绪。讨厌？恨？同情？怜悯？悲哀？
不知道。好在，已经远离。
一个人结婚，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随遇而安这四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我飘呀飘，飘到了这个小城。
小城里一栋楼的五楼，成了我的容身之地。
于是，我遇见了他们。
于是，开始了我长达十三年的噩梦。第十四个年头，实在不想与之纠缠，索性卖了房子。
万万没想到，买我们家房子那个年轻女孩，在买房过后，告诉我们，有一个老太太，说她看中的房子（我家）不好。直接把她拽到另外一栋楼（她女儿要卖的房子）里去了。可是那女孩根本没相中她家户型。而那女孩当时就想：“这样的老太太，可不要和我做邻居”。
最后的最后，她们成了邻居...
对于买我房子的女孩来说，有些事，越讨厌，越找上门来。对于我家楼下的那老头老太太来说，有些事，越期待，越落空。所谓“事与愿违”。
有些人的存在，真的是让人觉得如鲠在喉，吞也不进，吐也不出。
让我白描一下我的四楼邻居，不带有任何主观情绪——五口人。
老头（江湖传说中叫王缺德，据说十二分的惧内）。
老太太（邻居闻之色变，听说老公公去她家，她嫌脏，把老公公气死在门口）。
儿子（四十大多，无业未婚。据说是被他妈逼疯，从此信佛。一犯病就打爹骂娘。我曾亲眼见证过他把爹妈的酱缸从四楼扔下去，而他妈妈被吓得光脚丫跑路）。
女儿（见面次数不多，看到人就是“咯咯咯”一连好几串的笑。四十多岁，寡居无业，丈夫脑出血，在ICU住院时，主动撤出，并不抢救，用省下来的钱，买了一辆车。）
外孙女儿（无任何了解。只是知道读高中，化很浓的妆。父亲去世后，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秋天的第一串棒棒糖...一样都没少过，独不见脸上有悲伤之色）。
我们居住在这一家“奇葩”的楼上。自从有楼以来，都应该是楼上欺负或者折磨楼下，而我们，竟出人意料的相反。
且听我慢慢道来。
也许时日太久，很多都已经慢慢遗忘了。我尽量按时间顺序回忆与这一家人的点点滴滴。带各位读者见识一下这两个人间极品。
最初认识他们时，就有人给我讲了一个奇葩的故事，关于那老头。他在单位是个小领导。有一次，拿出单位水壶，送给新来的下属，说：“这东西有的是，拿回去用吧！”属下就听话的拿回去用了。然后他在背后逢人便说，这个属下多么的爱小，多么爱拿单位东西。
当很多很多关于他的故事在单位传播开来的时候，“王缺德”这个绰号也不知不觉响亮了起来。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老婆也不甘下风，在我们家所在的小区，这两口子，渐渐成了气候，所有人都不搭理他们。所有人对他们的形容都是一个字——“损”。
而他们的“损”，对于一层之隔的我们家来说，可能领略得更多一些。
装修婚房时，我妈妈来看我。临回家之前发现洗完了的袜子还没干，我就把袜子挂在绳子上晾到窗外。也许风大，把袜子吹得往下去了，悬在他家窗外。等我再想起来找袜子时，拽上来的是空空的绳子——袜子不见了。绳子头出现了被剪断的痕迹。于是下楼找寻，在一楼地面找到了妈妈的袜子。
判断不会失误——舍他其谁？真有个性的两口子！他们一定在想：袜子敢在老子的窗边摇曳？当然要断其绳！没把袜子剪坏才算你走运！
刚结婚后不久，那老头有一次遇见我，带着口音跟我说“小苗啊，可别生孩子，你没听么，有的人生孩子，没屁眼。”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我竟然不知如何应对。都是在电视剧里看到歇斯底里的诅咒，骂人时才这样说：你他妈生孩子没屁眼！！！！现在，他如此淡定耐心的跟我说这话，难道是我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么？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可是我特别想骂他，甚至把我这样的读书人，气的特别想打他，无数次。
但是，我妈一直在告诉我：谁穿新鞋踩狗屎？
于是乎，我忍了。
最近，看到一个小区老太放狗不栓绳，还多次辱骂殴打那女子。把一位三十五岁的女子气的跳楼。我心里暗想，她的邻居老太不及我家楼下这对极品金刚葫芦娃的半分啊！
有一次，我要出门。穿外裤时，也许是由于太着急了，就没顾及脚下动作。无意中把地板踩出了声音。不出十秒钟，敌军马上抵达战场——老头直接上楼敲门，告诉我有动静了，问我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我的家，我在干什么都要向他汇报，多可笑！忘记了我是如何回答的。但是我肯定没有与之动怒。似乎我还说了“下次注意”云云。
我家是竹制地板，与地面之间有距离。正常情况下，一个成年人走路，即使步步小心，都会出现声音。但是居家过日子，哪能时刻处于小心翼翼状态呢？
所以，只要稍微有动静，敌军必然马上抵达战场，刻不容缓。我真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像猫捉老鼠一样，总是伺机而动。
你说，我的脾气该是有多好，从不与之冲突。每逢家里来人，我就会多次告知：“嘘🤫，楼下老年人怕吵，小点声，动作轻。”
这么多年，我几乎就要练成“轻功水上漂”了。
走路声音总是很轻，从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影响楼下。
后来，家里有客人来或者学生来上课时，不断的出入，又引起了他们的反感。不断的找到我，说有小孩在楼道里撒尿。
多么让人难以置信！什么样的孩子整天在楼道里撒尿？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我对他们的了解，对于他们变着花样的说辞，我已经做到了波澜不兴。听了，也没有反应。这样，就能换回我耳根清净。
后来，在我卖了房子半年后，才听到他家楼下——三楼的邻居对我说，那老头总是在楼道里撒尿，还总是从四楼直接把垃圾，泥水或者瓜子皮扫到三楼。一旦三楼或者二楼质问起来，就会往人家门上或者门口的脚垫上吐痰。
我听了，很无语。竟然没有任何语言去评价他们。这样的垃圾人，除了远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和他们打架？吵骂？第一，我们做不出。第二，即使做到了，他们那么大年纪，别人看来，我们在欺负老人。第三，以牙还牙？？那我们岂不是活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垃圾人？
所以，这么多年，敬而远之。
春天来了，楼下的绿地都被小区的老人开垦种菜。他们家也有一小块地。但是地里恰好有一棵用来绿化的树。他们为了一己私利，把小树直接砍断。而当是时，恰好我们所在大街修路。于是那老头趁着夜色，推着一个小车，每日偷拿小砖，用来垒砌自家的小园子。
一位阿姨的小菜园，就在他们家园子旁边。有一次，那位阿姨，看到我后，委屈巴巴的跟我说，那老太婆，跟她挤地方，每日向她那边挪出一块砖的距离。并且把所有从地里捡出来的石头子扔到她的园子里...我又是无语。她们家，既做到了“愚公移山”，也做到了“损人利己”。唉，也是难为他们了，怎么会长出这么多招数，去祸害别人？他们到底长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呢？
那一日，我上楼。恰好她家开着门，老太婆坐在桌旁看着孙女学习。看到我路过，立即对孙女说了一番话：现在要好好学习，以后要有一份工作，别考上大学了，连一份正式工作都没有...只是不到半分钟的路过，我听到了信息含量如此巨大的“教诲”。
我当时特别佩服她临场发挥的口才——只要一瞬间，就能指桑骂槐。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是我明确的感觉到就是在说我呀——考上大学，都没有正式工作不过，这的确是事实，人家说我，我不能怕说。对于我来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努力，让她老人家看看，一个没有正式工作的人，能否赚钱养活自己，能否过的比她的儿女强。
后来，通过我不懈的努力，终于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其实，我努力倒不是单单为了证明给她看，那样，岂不是应了那句话——认真，你就输了。我只不过，是顺便让她看看罢了。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他们战斗力。那老头总会在我背后对别人说我是“富婆”。当我听到后，哑然失笑，真不知他是在褒扬我，还是在贬低我。
再说那老太婆，自从发现我这没工作的，比有工作的略强那么一点点之后，就开始启动“唾沫”招数——看到我就“呸呸呸”的吐个不停。或者，就是狠狠的从鼻腔里抽出一口粘痰到口腔，然后用雷霆万钧之势吐到地面。而我，终究是习惯了她的这副做派，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有时候，我自己都忍不住回顾一下，是不是哪里招惹到她了，或者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让她如此深恶痛绝。左思右想，确实没有，天地良心。她就这样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真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达到峰值，是在一个大风天。在我家一楼窗外，老太婆迎着大风，与我家楼上一个眼镜男闲聊。我向窗外看去，她正用手指划我家的方向。于是，我推开门，恰好听到她对那男人说：“有钱能咋地，连个后都没有。呸呸呸！”
我没有接茬搭话，只是微笑的看了看她和那男人。那男人识趣的走了。我关上了门。
其实，我真的很佩服她。自己的儿子疯了，女儿寡居，她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我是否“有后”，真是日理万机啊。
后来我跟妈妈说起此事，我妈说她是个好人。好在哪里呢？妈妈跟我细细道来：她不知道我本身不想要孩子。故意用这样的话，刺激我，好让我生个孩子。实际上是在替我的晚年担忧。所以说，她是个好人。
唉，好人也罢，坏人也罢，这样的人，简直是“损”人中的战斗机，我是不能与恶龙搏斗的，否则，我也成了恶龙。更不能凝视深渊，否则深渊将回以凝视。
不知何时起，那老头开始迷恋捡破烂。把我们小区几栋楼的垃圾箱，一遍遍翻个底朝天。刚开始，那老太婆，还腼腆。后来，见确实有利可图，便放手与老头一起翻垃圾。我当然不会嘲笑他们翻垃圾，但是我个人觉得，你捡垃圾，总不能上“同行”的垃圾车里去捡吧？
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推三轮车捡破烂的老太太，每日来我们小区三次，辛辛苦苦捡点废品。那一日，老太太把小三轮车停在路旁，去较远的垃圾箱翻找废品。而那老头顺手就把人家车上的几块纸壳拿走了。我在一楼看到了全过程。后来那个推三轮车的老太太站在车边一顿国骂，他竟然还恬不知耻的走过去听。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真是无法言说。
我家一楼窗户上有一段弯弯曲曲的铁丝，不值几毛钱。有一天，就听窗户的护栏和铁丝纠缠在一起的声音。妈妈走过去查看。只见那老太婆正咬牙切齿的往下拽，我妈本能的问她——你要干什么？她倒是不害羞，说了一句：“你还要啊。”就自顾自走了。
如此多次，那段没用的铁丝，最终不知去向，这种敬业的精神，真让人自叹弗如。
五楼卖掉了，搬家那天，她多次到我门口查看。我硬生生的忍住了，没和她说一句话。她竟然厚着脸皮，一遍遍告诉我家男主人，来回搬东西把门保护好，别撞坏了。我真是纳闷，她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了“菩萨心肠”？
据说，在那家住户搬进去之后，这一对“中华好邻居”仍然多次上门，要求人家不许漏水，不许“嘀嗒水”。真是可笑至极啊。
原本以为，这对“江湖奇葩”只是看我们家不顺眼。后来，听到各种有关他们的传说——小区的邻居对他们总是避之唯恐不及，见了面都不搭理他们。更有因为他们而辗转搬家，最后却又如影随形的和他们住进同一小区，而觉得特别倒霉......不一而足。
其实他们是可怜的，我觉得。两个人都有养老金，却要养活儿，女和孙女，共五口人，他们家是正宗的啃老。认识他们这十四年，就没见过他们有一次，在人前光鲜亮丽过，永远都是苟苟且且。甚至连外衣，这十四年都没有变过。更没有一位邻居说过他们一句好话。人，活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能耐啊。
写到这里，就该到尾声了。没想到，我竟然用这么多笔墨去记录他们。也许是这段时间实在太闲了，才有时间一点点回忆一点点写下来。弟弟问我，写这个有什么用呢？爱人说，回忆这个干嘛，徒增烦恼。
也许是吧，曾经因为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口粘痰而很生气。可是我如今想来，竟然是那么可乐。这就是生活。生命中遇见的人，不能总是如你我所愿。遇见善良，回以善良。遇见垃圾，绕道走。这也算是我认识他们这十四年所总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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