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马路被前来奔丧的轿车塞得满满的。
霞飞路上的圣公会教堂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这是大上海最古老的一座教堂了。青一色黑色的轿车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车里坐着的都是当今上海的权贵。法租界知名的大佬们都到齐了。
今天是钱伯元,钱家老大的葬礼,他们不敢不来。
老天作美,十一月淅淅沥沥的冬雨象刀子一样割在他们的脸上,把那些本来幸灾乐祸的人们冻得吱牙咧嘴,不用准备就是一副哭相。
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卫排成二行,一左一右地守候着教堂的大门,认真地核对着每一位宾客。来的都是钱家的老主顾了,他们是不会认错人的,保证这三,四百上海名流的安全是他们的第一职责。
钱家自满清就是权贵。钱老太爷做到了吏部尚书。嘉庆爷登基许了他儿子一个户部之职,三年后提为户部尚书,管钱,管粮,管支出。他的家人做了几单大生意,从此子子孙孙传承家业,到钱家老大这一代已经是富可敌国了。
这座教堂可容纳六百人。钱家虽说只发了四百份请柬,那一排排长条木板椅上,还是挤得象沙丁鱼罐头,动弹不得。座椅四周的过道上也站满了四处张望的保安,警戒人员。
钱伯钊紧闭双目坐在第一排的上位。在教堂的正前方是一个檀木棺材。四面钩彩绘图,盘龙吐珠。躺在里面的就是他死去的大哥。长了他四岁的大哥一直是老爹的左膀右臂。老爹去世后,老大自然就接手了钱家的生意。而他呢,只是一个跟帮。做了一生跟帮的他终于可以坐稳这太师椅了。
想到这,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向右偏了偏头。
“什么事?二爷”坐在后一排的一个中年人探过头,低声问道。
钱伯钊略抬右手,竖起三个手指。
“三爷?刚刚还说有事,在路上绊住了,一会儿就到。”
二爷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是他对老三一贯的评价。
他知道,满教堂的人都是冲着他来的。大哥已死,人死如灯灭,可生意还是要继续。来的这些人哪一个和他钱家没有过几笔交易?他得意地翘了翘脚,这全牛皮的意大利货就是永安百货大当家送来的;他又侧耳听了听胸前怀表的滴答声,那是租界工会理事硬塞给他的。大哥一死,华董主席一位空缺,除了他钱伯钊还有谁能胜任?老三?那尿唧唧的德行,话都说不完全。
从老大闭眼的那一刻起,这些人就开始与他联系。那些平日里对他不待见的,也都谦卑起来。法国总领事昨天也屁颠屁颠地请他吃饭。平日里没少受他们的气。但是在法租界的地盘上混,他是知道轻重的。
“二哥。”是老三那粘糊糊的声音,伴随着呼出的热气。
钱伯钊半睁开眼顺声望去。
“路上有点事儿,绊住了。”老三低头哈腰地陪着笑。他身旁站着一个风骚的女人,一看就是个戏子。脸抹得象猴屁股,扑了太多的干粉,每眨一下眼,那红的,白的粉粒就迫不及待地挣脱脸上的油脂往下掉。好象在哪部戏中看过,正当红。钱伯钊懒得想。
谈起捧角,全世界没有人比得过老三了。他出手大方,捧一个红一个,角儿们都爱死他了。
他顺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又合上了眼。
老三是不会和他抢位置的。他暗自舒了口气。老三叫钱伯展,比他小五岁,今年也近五十了,光光的头,粗粗的眉,方脸络腮,神似一个彪汉,只可惜个子太矮,比钱伯钊和老大矮足了一个头。外实内虚,多年嫖妓已经将他的身子掏空了。怕风怕寒,帽子,风衣一年四季不离身。
老三的不务正业是有名的。老大在的时候,连他都插不上手,更别提老三了。老三就整日地摽在戏院里,吃饭,喝酒,玩女人。老大乐不得他这样,要多少钱都是给的。
只要他们兄弟不插手家里的生意,老大对他们是言听计从。他算是最好的大哥了。
好个屁。老二心里骂着。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大哥死后的接手会如此的顺利。有点儿太顺了,他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
“二叔。”一个年轻的声音惊得他从椅背上直起身。老三还未结婚生子,能叫他二叔的只有。。。
眼前明明站着老大那已经三十岁的儿子,述才。他不是来电报说回不来吗?
述才十多岁就去了美国,在国外生活了近二十年,连长相都有点象洋鬼子了。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色领结,在这青一色的黑绸衫中格外扎眼。左手擎着浅灰色礼帽,乌黑的头发平梳至后,用发胶固定在头顶。眼睛红红的,面带谦恭的微笑。他半哈着腰,看着钱伯钊。
“回-来-了。。。回来是对的,孝顺儿子必须要见老子最后一面的。”
述才默默地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回去了,二叔。”钱伯钊眉头锁紧,想想不对,又赶快松开。
“想留下来?”
“是的,不只是我,述健,述美也都不走了。”
“哦?都回来了?”他明知故问,顺便扫视了一下四周。
“他们去了酒店,送行李,过会儿就来。”
钱伯钊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坐下。述才是长大了,不再是毛头小伙的样子。个子也长高了许多,看样子比自己的儿子述旺要成熟。听说他在国外是做期货的,好象做得还不错。
大哥的二个儿子都回来了,还准备留下,莫非是想和他争个高下吗?他的心沉了沉。按理说,子承父业,大哥留下的这份家业是应该有他们一份的。那他的心血不都白费了吗?
“我也是早上才听说的,二哥。”老三那湿漉漉的热气又喷向他。
“你早知道了?”钱伯钊不满地横了三弟一眼,心里埋怨他为什么早不说?
“也没多长时间,他们打我的电话,就是去接他们才晚的。”
老二哼了一声。
不会是老三叫他们回来的吧?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老三正憨憨地望着他,一副献媚状,不会是老三。他没有这个心计。他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办事的快捷。
钱家在上海有十个旺铺,老太爷起家做的就是金银首饰,到他爹那辈就已经开上了商号,银号和当铺。管理这些生意的总店在这霞飞路的中心。一座五层高的白楼。钱老大的办公室,会议室占了一整层。
虽说只是黄昏时分,黑压压的乌云密密地封住了所有的光线。外面黑得不见人。楼内的大灯全开着,窗上拉着厚厚的窗帘。钱伯钊的人分布在各层。一接到老大的死讯,他们就火速赶来了。每层有十个房间,五个人一层在同时清理。这三天来,他们吃睡都在这里。钱伯钊要他们把所有的文件归档整理,加密换锁。大楼的入口处站了五个保安。从入院的铁门,入楼的铜门到每一层的铁闸都是紧闭的。没有钱伯钊的手书,任何人也不得入内。
他们在翻找老大的遗嘱,房契,以及所有资产的证书。钱家产业大,债务也不少,钱伯钊要提防债主上门,要债讹债。还要小心租界那些洋人们趁机揩油。虽说是家大业大,不小心怕也剩不下多少。他还有这一大家子人要照应的呢。
老大是中弹身亡,暴尸街头的,虽说是飞来横祸,但保不齐他早有安排。为了防止万一,钱伯钊早早地准备了自己的人马。他有四个儿子,每个儿子各带四人分管一层。三天的扫荡,他们把所有的文件翻了一个遍。昨天晚上,儿子们前来报喜,他们找到了大伯的遗嘱:‘将全部财产转给他在美国的二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想得美。父子五人笑得肚子疼,眼见那泛黄,盖章,印着手印的纸焚化在壁炉里,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要下手快啊。钱伯钊为自己的果断感到庆幸。大哥这三个孩子这回可是要失望了。
“二爷,”钱伯钊贴身管家长顺在叫他。
“曹大帅派人送来笔书。”说着将一个镶金边的白色信封递上。
信封是封着的,而且加了官封,上面印着个赤红的‘急’字。
钱伯钊迅速褪下白手套,捏了捏信封,轻轻,软软的,象是一张纸而已。
快速撕开侧面,抻出信。信很短,只几行字。
“兄有事,不能前往奔丧。闻蒋公欲与弟接洽,劝慎之又慎。如筹款,切勿助之。提防二帮。”
这短短几十个字骇得他连连抹汗。
钱家的长门人不好做啊。
曹大帅就是曹锟。现任的大总统,与钱家是世交。军阀出身的他稳坐直隶多年,钱伯钊自记事起就与曹大帅同窗。做为学弟的他一直奉曹锟为兄。大哥活着时,没少与曹锟交往,无非是助钱助粮。因为怕大哥猜忌,他们只能暗中往来,逢年过节的送上一些小礼。
而信中的蒋公就是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蒋中正。虽没有直接的接触,但他知道中正脾气很大,不好伺候。好在这里是上海租界区,蒋介石虽对这里的钱庄,票号有意,但碍于洋人的面子,只能有所收敛。一九二三年的上海还不是他蒋介石的天下。
他将信递给了长顺。
“听说蒋公上月与大爷见过几次面。”长顺伏在他的肩头耳语。
“哦?是么?”
“千真万确,他们一共见了三次面,最后一次好象还吵了起来。”见钱伯钊还在狐疑,又补充道。
“吵得很凶。我听说大爷还摔了杯子。”
“哦?会有这事?”他皱皱眉,耸耸肩。
‘一定是为了筹款。’钱伯钊暗自思量。
不过?他还是难以置信。他深知大哥的秉性,非到迫不得已,大哥是不会与人急的。尤其是对稳操军权的蒋中正。是什么使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公然暴怒呢?他真恨不得走到棺材前,扒开那老东西的眼睛问一问。
‘你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身着白衣的神父从侧门闪入,手执圣经径直走向祭坛。祭坛的二侧各摆一只一人高的花篮,上挂黑底白字的挽联。左联是:尚书后,赤胆忠心为民国;右联是:博古今,商界北斗镇乾坤。中间一个斗大的‘挽’字。
姚神父将圣经放在讲台上,轻轻地打开了一页,环顾了一下挤得满满的教堂:
“钱家的历史在上海源远流长,钱老尚书告老还乡后回归上海,他的子子孙孙为上海的繁荣做出了不可泯灭的贡献。钱伯仁老先生自幼随父从商,继承父业,打理钱家的商务历时二十余载。”
‘我也帮过老爸的,不只是钱伯仁。’钱伯钊在心里为自己喊冤。
“他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父亲,一个好朋友,一个好邻居。一个全心为了上海的大善人。”
‘他算是哪门子大善人。不过就是给教堂捐过一些钱罢了。’钱伯钊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和他的全家引领了上海的慈善事业,我相信上海的国民是不会忘记钱伯仁先生的。”
钱伯钊紧闭着眼,恨不得用兜里的绢帕塞住耳朵。教堂里静静地,隔排座椅上老大的三个姨太太轻轻地啜泣着。
“我的儿啊。”随着一声哀嚎。钱老太太颤颤地从左侧长椅上站起,扑向那檀木盒子。三寸金莲的她跑进来象刚学步的婴儿,左摇右晃地站不稳。
“我儿子不能白死,要他们用血来还。”连哭了三天的老太太脸都有些青了,挽在头后的发髻蓬松,几绺白发散落在肩上。干瘪的唇裂开了几个口子,剩余不多的牙齿咬住下唇。她双手锤在棺木的横板上。那瘦骨嶙峋的手敲在钢板一样的檀木上如同敲钟,带着回音。
一边锤,一边嚎。
“我还活着,我就要让他们见血。”
教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惊呆了。一些人暗自佩服钱老太太的胆识,钱伯仁是被刺杀的,敢公开叫号报仇的只有死者的母亲了。谁知这杀人凶手是不是就在座呢?也有一些人嘲笑钱老太太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上海和中国,钱老大的仇家又那么多,到哪能找到仇家呢?
姚牧师怔怔地等待着,左手按在敞开的圣经上,右手向天划着十字。
“我儿子是被谋杀的。我们钱家要报仇。还我的儿子。”老太太的哭声越来越响。
钱伯钊紧闭着眼,稳坐着,没有动,二手扣在膝上。老太太那句‘我们钱家要报仇’,惊得他一身冷汗。老三有些坐不稳了,几次欠身想起来。
钱伯钊猛地拽了他一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太太是他们的大妈,他们的亲妈早被这狠婆娘害死了。想当初他们亲妈活着的时候,这老太太什么时候给过他们好脸。一见面就是明里暗里的骂。
‘这也是她的报应。’钱伯钊冷笑着。
老太太的三个孙儿走了过去,扶住哭得快要站不住的老人。轻声劝慰着。
“钱老太太说得对。”一声高昂的男中音从教堂后侧传来,底气十足的堂音一直灌冲到棺木前。
老太太的哭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看。
一个军人身体笔直地走向前台,高筒皮靴的铁钉硬硬地擦着地面,发出踢嗒,踢嗒有节奏的响声。
教堂里静静地。人们的眼光追随着这个军人的身影。
“是蒋公。”长顺在后面轻轻地说。
钱伯钊虽没见过蒋介石本人,但是他的照片却是每日都见。上海的新闻哪一天不提蒋中正呢?
蒋公走到前台,脱下军帽,向着檀木棺材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侧向钱老太太立正,行了一个军礼。
钱老太太也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有被这个面容严厉,目含凶光的秃头将军吓倒。她尽力挺了挺那已经挺不直的脊背。二个孙子一左一右搀住了她。她颤颤地伸出双手。蒋公立即迎上,将老人干瘪的双手扣在掌中。
“报仇。”老人眼中喷着血,回头,狠狠地扫了扫钱伯钊和老三。
钱伯钊觉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老太太是认定他杀了自己的儿子。那报仇岂不是针对他?当着全上海的名流诬陷他杀人不说,这明摆的挑衅让钱伯钊一身的不自在,他脸上阴阴的,如同外面的天气。
“包在我身上。”蒋公拍拍老人的手,示意老人的孙子将她扶回座位。
然后走到钱伯钊面前,行了一个军礼,轻轻说道:“节哀顺变。”身体笔直地走了出去。
钱伯仁就埋在教堂不远处的钱家祠堂后院。这里是钱家的墓地,从老太爷起就入土在这里。钱老太太只有这一个儿子,生了二个女儿都没有活下来,不到成人就得天花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生育过。钱伯仁三岁时,他爹又续聘了董家的姑娘,说是为了延后,钱老太太也不得不同意。董姑娘就是钱伯仁和老三的亲妈。他们还有二个妹妹,早已嫁人当祖母了。他们长大了,董老太太也熬出了头。虽说钱老头一个老婆一个院的过着,平日里他们难得见面,但钱老太太一直视董姑娘为死敌。老大钱伯仁对老二和老三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来自他妈。
钱伯仁活着时,钱老太太也威风压人。逢年过节,钱伯钊和老三去拜见时,她要么是爱搭不理,要么就找一些话茬讽刺董老太太。现在她儿子死了,钱伯钊会给她好脸看才怪呢。
老大的二个儿子回来了,这是他意料之中的。
述才和述健虽已在美国结婚生子,生活稳定,但是他知道这老太太就是拽也要将几个孙子们拽回来的。为的就是和他抢家产。
这几个孩子在钱伯钊看来还是不错的。有文化,有见识,识过洋墨水,说话做事彬彬有礼。他是不介意分出一部分产业让他们打理的,而且也相信他们会做得不错。可这就太便宜钱老太太了。每每想到她对自己和母亲的谩骂,妈妈委屈的眼泪,他就心有不甘。
给了怕带来祸端,不给,这几个孩子的生活怎么办?
正式接管的第一天,钱伯钊就被成山的信函埋住了。
长顺照例一一拆开读过再转给他。
长顺是他从小带起来的,这孩子被人遗弃,在外乞讨,求到董老太太门下,被老太太收留,以后就跟了钱伯钊。董老太太教会了他读书,识字,算账,现在是他离不开的好帮手。这孩子心细,安静,从不多言多语,钱伯钊信得过他。
“二爷?”长顺声音打颤。
钱伯钊从沉思中抬起头。
“什么事?”
长顺颤颤地将一页纸递上。
信是写给他的。
一看开头,他惊得几乎背过气去。
‘二弟可好。为兄已遭不测,感谢打理后世。’
他腾地从坐椅上跳起,险些将厚重的榉木皮椅推翻。信从手中甩出,后退几步,感觉后脊发冷。
“这,这是从哪儿来的?”他颤颤的手指对着桌子问。
长顺递过来一个黄色的信封,是刚刚拆开的。
信是老大的笔迹,信封也是老大的笔迹。黑黑的墨水,刚劲的笔力,还有句尾那习惯性的一戳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老大早就预料到有此一劫?
他快速地抓过信来,急切地读着。
“为兄知道将不久于人世,故备此信函,望谅解。兄虽从商多年,但经营不善,未将祖辈基业发扬光大,实在无颜面对祖先。我深知老母秉性,必召回我子,实非我愿。他们久居异国,对中华之事知之甚微,不可继承钱家家业。望兄妥善处理。
有一事奉告,我与蒋公素来不合,他与张,杜二帮过从甚密。我去后,张,杜二帮不会对弟言听计从。望提前准备。
祝好。”
他重新坐回老板椅上,眼光没有离开那张纸。
“长顺,你怎么看?”
长顺沉默着。他知道老板的脾气,二爷这是自问自答。
“老大不可能自己寄信。”
“那一定是有人代大爷寄出了。”长顺的脑子有点活了。
“也就是说,大爷早就将信留给了这人。”
长顺点点头。
“不会是钱老太太,不会是他的子女。会是谁呢?”
老大有很多心腹。他死后,钱伯钊给了他们一笔钱打发他们回家谋生去了。
钱伯钊待他们不薄,他们也没有怨言。
“会是三福叔吗?长顺在费力地想着。
钱伯钊是记得这个三福叔的,他一直是大哥的管家。做了三十几年。他还记得三福子的笑,鬼鬼的,闷着坏。当时他只想发放点钱,也就没往心里去。莫非这老小子?他不敢想。
“三福子住八仙桥吧?”钱伯钊问。
“我马上去办。”长顺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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