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个游戏中的商人问我，准备在这个世界里寻找什么。
我想了想，说出了一大堆武器，防具的名字。
商人笑笑说，这些恐怕不够吧。
我说对，还有钱。
我在这个游戏里真的很穷。
我穷的甚至买不起一把像样的武器。
因为商人交给我的东西更像是一块废铁，而不是一把剑。
可在商人的眼神中，我看到了一种比这块废铁更加沧桑的存在。
“许多人都是从第一把剑开始寻找的，也希望这把剑能够在这个偶然邂逅的世界中一直陪伴你，无论是去战斗，还是去探寻。”
“真的只有这种货色吗？没有稍微好一点的？比如不锈钢的？”
我不忍直视的弹了弹剑身，崩落了一层扑簌簌的铁锈。
“有啊，只要首充……”
“告辞！”
在那之后，我拥有过无数把剑，它们从一些低级的怪物体内掉落，与其它的一些药品，材料，防具混杂在一起。
大部分时间，它们都没有名字，没有传承，没有自己的故事，只有最为粗糙的做工。
但我依然耐心的把它们捡到包裹里，主城内的武器商或许根本不会正眼瞧它们，只用几个铜币便把我打发掉。
看似公平，充满奇迹的游戏世界里，仍然是那么贵贱分明。
“冒险家，为什么不去森林中的遗迹去看看呢？或许会有神器哦？”
当那些站在街角的NPC面无表情的布置着支线任务时，曾满腔热血，初踏征程的我一心怀着一夜暴富的梦想，对那些品质为一般的武器根本不屑一顾。
怪物横行的荒野上，充斥着搏斗与厮杀。每一个披荆斩棘的面孔上都带有一种近乎贪婪的狂热。可真正能如愿的有多少呢？
一次次的一无所获，一次次的空手而归。
已经忘了是在哪一天，满身疲惫的我再次经过人流如潮的街角。
“哇！真的有神器吗？”
几个兴奋而年轻的身影聚集在一个NPC前，声音中满是对未来的畅想。
而我心中再没有丝毫波澜，只得挤出一丝苦笑走远。
这样的游戏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但是心里却明白还不到告别的时候。
渐渐的，我开始注意到那些琐碎的掉落物品，像现实中的我一样，被随意遗弃在一边。
捡起，分类，回城。
“为什么不去森林的……”
“不为什么，就看看这些值多少钱吧。”
就这样，每日只有几枚铜钱与我为伴。
嘈杂的酒馆里，几杯劣质的酒下肚，已经有了一丝醉意。
喝醉的冒险家们爆发出阵阵高喊声，分不清是欢呼还是无意义的吼叫，声浪撞击着屋顶，情绪被不断的推向高潮。
“喂，今天的大家好像格外的高兴呀，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我向柜台边的酒侍问到。
“今天有周年庆的活动，上线时间达到任务要求的话，有很丰厚的奖励哦！”
“什么奖励？”
“好像是某个隐藏入口的门票呢。”
“好吧。”说罢，我看向酒馆中的众人，有些羡慕他们的欢乐与放纵:“这些人，明天就要出征了吧。”
而且，没想到我已经来到这里一周年了。
回想起刚开服的时候，盛大的庆典，热闹的城镇，穿着新手服的身影潮水般涌向这个世界，带来无尽的生机与希望。
那个时候，自己怎会想到一年的时间竟然庸庸碌碌，毫无功绩。只是每天在破落的酒馆里借酒消愁，与最底层的商人打交道。
“冒险家先生，请接收新的邮件。”
由于整日在这个酒馆内活动，我便委托酒侍帮我托管邮件。
因为我也几乎接不到任何邮件，对于我这样的独行玩家，没有加入任何公会，也没有熟悉的队友，更拍卖不起任何东西。
但此刻，酒侍从荒废已久的邮箱中拿出了一封信。
“当生活中没有奇迹发生，记得正发生在生活中的奇迹。”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要送隐藏副本入场券吗？”
“那个，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几率赠送到的啦……”
“什么垃圾！”我怒删了邮件，此刻心情极度郁闷，正想图一个宿醉的我，发现酒杯已经空了。
“那个，周年庆的活动酒再来几杯。”
“不好意思，在你收到信件的时候，周年庆已经结算过奖励，正式结束了。”
“…………”
“冒险家们，森林里的隐藏遗迹已经开启了，只要凭借入场券，便能亲自去寻找古代遗落的宝藏，一年一次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不知何时，商人已经出现在酒馆里，开始鼓动沉醉在奇遇梦想中的冒险者们。
“这是我的入场券，快给我任务吧。”
一个身背阔剑的重剑士走到商人面前。
“哇！那是传承稀有武器——'战士之腕'吗？”
周围人群中的冒险者认出了那把风格夸张，惹人注目的武器。
“能够亲眼目睹到传说武器，今晚也算不虚此行了。”
“好好奋斗吧，哪怕时间再多，也要见证自己一天天变得强大。”
有不少暗暗握紧拳头的冒险家都在心中默默立下了誓言，要在血与火的试炼场中冲出自己的辉煌。
或者说，充出自己的辉煌。
“这半年来，能够遇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
听到女孩子的声音，我不由转头望去，那是紧靠墙边的一处座位，几位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在清脆的笑声中举起了酒杯。
“其实呀，我一直好奇大家在现实世界中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女孩的声音在畅想着。
“其实，我在现实世界里都没什么朋友。”
“谁不是呢？有时候，我觉得游戏里反而更加真实。”
“这次刷过隐藏副本后，恐怕我会下线很长时间，因为要准备考试了。”
“我也要好好找工作了。”
“…………”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一个稍长的男生开始宽慰:
“不要聊这些不开心的了，此时此刻，我们身边还是有相互理解的朋友的。”
“对呀，希望我们明天能获得大丰收！”
“我已经开始期待明天了。”
“哇，是焰火”
女孩忽然指着窗外。
周年庆的焰火铺天盖地的绽放，万千条流火汇成金色与银色的瑰丽痕迹。
酒馆内的众人涌了出去，每个人带着平静而又幸福的笑容，与许多陌生的人一起仰头，注视着划过夜空的那些光芒。
我独坐吧台，看着此景，心中忽然有了触动。
“已经要准备告别了吗？”
商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边。
“是啊，我找到了。”
“我身为一个游戏中的商人，每日游走于街头巷角，见过很多人。这些人有的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有的正在寻找的路上，而另外一些露出跟你此刻相同笑容的人，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们。”
“他们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能跟我讲讲你们的世界吗？”
“不值一提的世界，你不会喜欢它的，因为它容不下你这样每日站在街角的商人，也容不下我这样潦倒度日的无业者。”
“所以你们才来到这里？你们要寻找的东西一样吗？”
“不一样，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只有在自己的游戏规则里，自己才会是那么的不平凡。现实世界里，我们总是去承认别人的规则，去夸耀别人的成就，只是偶尔才想起，人生只是自己的一场游戏。或许，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吧。”
“那么，你找到了什么值得你回到那个世界的东西？”
“不知道，或许是某句话，或许是某个眼神，也或许是这个酒馆内的每个人。以前，我总是有一种身在人群中的焦虑，我怕自己不够忙碌，他们会看不到我的存在，我也怕自己不够健谈，引不起他们的兴趣。我每天在这里独自休息，喝酒，有时候身边空荡荡的，有时候身边却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冒险者。他们从来不会注意到谁的存在，也不会展现额外的兴趣，只是跟我一样，在这里休息一下，然后离开，就是这些。我想我只是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平静的去输，或平静的去赢。”
“还记得我最初给你的那把剑吗？”
“嗯，那块废铁。”
“我在城外废弃的武器堆中找到的，那是一个冒险者的遗物。我每天都能在出城的队伍中看到他，看着他实力与名望的不断提高。有一次，我恭祝他说，希望能看到你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他只是苦笑了下，那时我恐怕会一无所有了。”
“世界是残酷的。有的人找到自己的人生，却输掉了游戏。有的人沉醉于游戏，却输掉自己的人生。”
“到最后只不过是徒留遗憾，什么也无法改变？”
“为什么要去改变？”
我笑了，走出了酒馆，留下还在发愣的商人。
曾有一个东西，让我去热爱，去奋斗，去隐忍，去期待，去倾听，去感受……
至于那个东西，是人生游戏，还是游戏人生，真的重要吗？
很难说清它的是与非，对与错，只是一个凭心的选择而已。
我不说，因为商人不会明白。
“当生活中没有奇迹发生，那就记得正发生在生活中的奇迹。”
正发生在生活中奇迹就是，我们承认自己的一败涂地，却在千疮百孔的心里留下一份自鸣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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