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漫这么早就出现在门口，沈汇芬非常意外。只开了门，将沈漫堵在门口没让进，先问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觉得那姑娘怎么样？人家那条件还是不错的，又没有结过婚。”
沈漫笑起来，“姐，都31了，还姑娘呢。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吃完就回来了啊。”
他说得一脸无辜，沈汇芬忍不住急起来，“你认真一点，我跟你说，这事你可得上点心。”
“姐，我现在挺好的。真的。”沈漫无奈地苦笑，“我来接筱艺回去。姐，你看我现在白天上班晚上陪孩子，哪有时间动那心思？”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沈汇芬像屋子里看了看，沈筱艺正伏在桌上写作业，并没有关心他们在聊什么。她回过头，压低了声音说：“趁你现在还算年轻，三十出头，还不算老。工作稳定，收入也不错，现在这个条件还是很抢手的，叶淇闹了那一出以后，已经有好几个人跟我打听过你的情况了。”
沈漫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如果今天见的这个你不喜欢，没关系，明天我再给你约一个，约谁呢……”沈汇芬轻轻一拍巴掌，轻声叫道：“就张姨家那个侄女，已经找我问过三遍了，你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找我打听过，依我看，人家真是心诚，明天就她吧。我一会去跟张姨聊聊，再问问她那侄女的具体情况。回头我跟你先通个气。”
“姐……”沈漫想拦着，却拦不住。沈汇芬已经进了屋，她是个行动派，说了就做。
沈漫只得跟着进去。走到女儿身旁，“筱艺，先回家吧，作业回家再写。”
“我不回家，我就在这里。”沈筱艺头也不抬，却把手中的笔往书本上一扔，笔骨碌骨碌滚从书页上滚过去，落到桌面上，吧嗒轻响。
沈漫皱了皱眉，女儿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心下火起，语气不由得加重了些，“你什么态度。”
沈汇芬听着气氛不对，过来把沈漫拉到一旁，“你跟筱艺凶什么，她不想回去，就在我这呆着也没关系，她还是个孩子，即使心情不好，你是她爸爸，也该体谅些。”
她推着沈漫往外走，“算了，你先回去吧，这几天先把我交代的事处理好，筱艺在我这里，你尽管放心。”
沈漫下班后的生活很快就充实起来。
沈汇芬的效率极高，张家阿姨李家姐姐各家的女性都介绍了个遍。沈漫碍于沈汇芬的面子，又不好推辞，只能赶场子似的过去露个脸，随意聊几句了吃饭买单，人见了不少，却一个有印象的都没留下。
谈的话题也大同小异，家庭关系、收入状况、职业概况、兴趣方向……说来说去始终在这些框框中转悠。类似的话一连说了好几天，沈漫只觉得烦不胜烦，起初还能用吃饭来转移注意力抵挡一下，后来连吃饭都吃不下去了，随便扒拉两口就去买了单。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想起方歌来。
方歌依然每天送饭来，每天聊一小会，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烦闷。最开始是方歌说得多，边说边笑着，他默默地听，时不时也跟着笑起来。渐渐地他的话也多起来，甚至有些时候，他的话题占了主导，变成方歌听着了。方歌听他说话的时候，神情很专注，眼睛亮亮地望着他，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过来，有时用手托着腮，定定地望着他，好像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似的，脸上又欣喜，又崇拜。
一边想着，沈漫忍不住笑起来，坐在对面的女人愣了愣，问：“我讲得很好笑吗？”
“不是不是。”沈漫连连摆手，笑容还没有收回去，“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就笑了……你讲得很好，继续。”
这顿饭结束得很快，沈漫那突然冒出来的笑声让后半程的饭局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这次是女方提出有事先走，沈漫也没有挽留，客套话都没说，就再见了。
其实菜都还没怎么动呢，沈漫看着，觉得有些可惜。想了想，又重新坐回去，如果坐在对面的是叶淇，那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这时，电话又响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敷衍我吗？”沈汇芬的声音在电话中尖锐地传来，沈漫下意识地将手机移开了耳朵。
“刚才刘娟妈妈给我来电话，问我你到底怎么想的，上次见面以后，刘娟对你印象挺好的，后来又主动联系过你几次，你一点回应都没有。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总得给个回信吧，再说了，你这一言不发地到底什么意思？”
“刘娟？”沈漫愣了愣，想起来了，“姐，那都好多天以前的事了，当天你不已经看出来了吗，我没兴趣。”
“行，刘娟你不满意，那今天刚见的小陈呢？”沈汇芬的火气完全没下去，反而烧得更旺了，“小陈学历高，性格又和善，除了个子矮一点，别的哪点不好，我给你打马虎眼说你不爱说话，人家担心冷场，可是提前准备了好些话题才来的，小陈是诚心想跟你交往。你再看看你自己，人家说到谁谁谁去世的时候，你竟然笑起来了，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姐，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注意力不集中，走神了。”沈漫这时的道歉是认真的，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他自己听着也觉得过分。沈汇芬的确是一片好心，过来相亲的对象虽然不觉得投缘，但毕竟也都是正正经经的人，自己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合适。
但每次坐下来以后，他也是真的忍不住。他来也不过是碍于沈汇芬的压力，并非自愿，要装出热情的状态来，有点难度。
沈汇芬叹了一大口气，“算了，我再去帮你说说好话，第一印象很重要，别一上来就把场子弄砸了。”
“姐，能不能先别说了……”沈漫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不相亲了行吗？”
“你忘了我提醒你的？你现在看着年轻，年纪也还过得去，可时间不等人，再过几年，到了快四十的时候，可就没这么好找了。”沈汇芬苦口婆心地劝道，忽然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问：“你不肯相亲，难道说……你有看中的人了？”
沈漫心中一动，犹豫着嗯嗯了两声，“算是吧。”
“说清楚点，算是吧，这算什么意思。”沈汇芬顿时激动起来，“哪里人，脾气性格怎么样，你可得搽亮眼，别找个跟叶淇一样只认钱不认人的回来。我的帮你看着点，对，先约出来我见见。”
“八字还没一撇呢。”沈漫拿这个姐姐一点辙都没有，只能讨饶，“姐，你就放过我吧，我还没答应她呢。你看我现在的状况，刚离了婚，还带着一孩子，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可她还多年轻啊，她才二十八，又没结过婚，这对她不公平。”
“这事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沈汇芬笑起来，她的心情明显好转过来，“行了，我也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尽快找个时间约出来见见，我帮你看一看，就知道行还是不行。”
沈漫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但第二天方歌来送饭的时候，他第一句就说：“我姐想见见你。”
方歌眼神闪了闪，却不是沈漫期待中的兴奋。她看上去有些忐忑和畏缩，踌蹴良久，才小心地问起沈汇芬的喜好和性格之类的问题来。
“我听说过你姐姐，妇产科的招牌，但是不太好接触，说话直，脾气暴，是这样吗？”
沈漫失笑，没想到平日里一向笑容满面好像什么都不担心的方歌，居然也有这样惴惴不安的一面。他笑着安慰道：“我姐就是嘴硬心软，虽然看上去有些硬邦邦地不近人情，只要跟她熟悉了，你就知道，她的心其实挺好的。”
他望着低头不语的方歌。那一刻，他只希望方歌能看着他的眼睛，能迎着他的目光，看见那目光中所包含的支持和鼓励。头一次，他有了这样的感觉，他将和眼前这个姑娘去共同面对一些事情，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愿意去和她共同面对。
“姐，方歌不知道我相亲的事，你也别提，我怕她多想。”临走的时候，沈漫向沈汇芬叮嘱道。
“哊，看来你是真上心了，有好久没见你这样细致地对别人了。”沈汇芬觑着眼，嘴上挂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来，手在沈漫的肩上拍了拍，“放心啦，姐姐我没那么不长眼。”
沈漫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方歌还是不安的样子，头抬起来了，但目光到处看，找不到落点了似的。他轻笑起来，声音柔和而坚定，“你别担心，还有我呢，我跟你在一起。”
光从窗户中射进来，照在方歌的眼睛里，映出激动的光芒。
相识这么久，这是沈漫说过的唯一一句表达了明确立场的话，不华丽，不甜蜜，不直白，听上去甚至都没多少分量，就像一层窗户纸，“刺啦”一声被风吹破了似的，就那么不经意地，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可窗户到底还是破了。她听懂了，她听见他无声地说，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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