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香山

夏至前后，选择碧空如洗的清晨，推开窗子，沿着文学馆路向西一直望过去，视线的尽头应该就是香山，一前一后，一低一高，对于懂得欣赏的人天生就是一种召唤。也不知位置准不准确，反正儿子总是说：“爸爸，你看，香山多美”。我知道这是一种暗示，越是在寒暑假快到的时候，越是在天气格外晴朗的时候，小家伙都会趴到窗口去向西边看一看。

我和儿子有个约定，每年假期的第一个周末一定会去爬一次香山。其实孩子就是这样，有些习惯的养成，首先是期许，继而就只有坚持。北门进来不远的地方，眼镜湖旁边有一条沿着围墙拾阶而上的山路。上山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最佳的选择，仿佛人生在青少年的时候，眼前不是没有风景，但不要太多诱惑，越是简单，才越是有一份清晰的信念。

今年的这次，我感觉他确实是长大了。

“爸爸，歇会吧，我想喝口水。”儿子一直走在我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不时地回头看看我。“爸，你看，琉璃塔每次在这个位置才是最好看的”。他停下来等着我。其实我们还没有爬多少距离。

“嘿，小子，学会欣赏风景了啊，不错，怎么个好法儿？”我确实有点儿累了，可能早上又起的有点猛，直到这会儿子，还是有点儿迷糊，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好看，嘿嘿嘿。”五年级了，我从下面的台阶望上去，近一米六的小男孩，多少高大了一些。

从一年级开始，我们每年都来几次。时间真快，曾经眼前那个小不点，一点一点地就从我身边拉开了距离。一年级的时候，我时不时地还得抱抱；二年级的时候，他总会叫我慢点，等等他；三年级的时候，一会儿在前，一会儿在后；四年级的时候，要求和我比赛；今年，我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有人说：孩子的成长就是父母的放手，他一步步在进，你一步步在退。

“说吧，你又在使什么坏？”我贴身站在儿子身边，和他一起眺望着不远处的琉璃塔。

“水呢？你把我的给我，你背着你的就行啦！”没等我回答，他便从我身后的背包中，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我，一瓶拧开盖子，咚咚咚地喝了起来。

“好吧，你怎么突然懂事了？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冲着他乐。

“到山顶，你要是能追上我，我就告诉你。嘿嘿嘿。”儿子一边笑，一边蹦跳的像个山兔一样地跑开了。

人生最重要的大概就三件事：真诚做人，认真做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小时候，我不断的说，他不断的躲，慢慢的，他不再回避，也许是习惯了我的啰嗦，现在，他经常会问我：怎么才能认真？我说：认真首先要注意观察。

“你还没说这塔到底怎么好看呢？”我休息了片刻，喝了几口水，体力多少恢复了些，冲着上面嚷嚷着。

“追上我，我就告诉你，哈哈哈……”儿子调皮的一蹦一蹦的，突然闪过一个弯儿，不见了。他明显加快了速度。接下来，到山顶大概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我和儿子始终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谁也没有再说话，我歇他也歇，我走他也走。总共将近五十分钟，我们爬上了“鬼见愁”。

确实累坏了，尤其是在有些竞争之下。我们两个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浑身是汗，还好不时有一阵山风，猛地吹来，整个人仿佛云里雾里一样地舒服。这是一种充实的感觉，庄稼只有经过汗水的浇灌，丰收的歌声才会来自内心深处。

“爸爸，你猜到答案了吗？”儿子和我坐在一节长廊的两端，一人背靠着一个廊柱。

“我可猜不到，我又不是神仙”！我一边喝水，一边笑着说道。

“嘿嘿，你还说要观察呢！一看你就没有仔细观察”。儿子眉毛一扬，生气地说道。

“观察什么？我就剩下喘气的力气了，真没注意观察别的啊！”我说的是实话，一口气爬上香山，我还观察？我能看见路就不错了。我心里想。

“我不是帮你拿水了吗？”儿子不满意地嘟囔着。“总教育我，自己就不严格要求！”说着竟赌气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我无以言对，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孩子们的心情总是一阵儿一阵儿的，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认真，是么时候又在玩耍，其实这不正是孩子们的成长方式么？通常，他越是不吭气的时候，往往越是认真的时候，而大人们正好相反，越是他们玩闹的时候越是看得仔细，越是他们不吭气的时候，越是疏忽大意。

“好吧，爸爸确实没有仔细观察，我向你认错。原谅我吧，下山的时候，我保证仔细观察还不行么？”我认真的看着他，坐得笔直，真诚地向他道歉。

“那，那好吧，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儿上，原谅你一次。”儿子都囔着小嘴，有点不情愿地跟我说道。“下山的时候，咱俩一起用那个《形色》软件分辨植物，行么？还有，你不能催我早点回家！”说话的同时，他又增加了两个条件，这点儿，像他那个当律师的妈妈。

“好吧，绝对服从！”我伸出一只手，用发誓的姿势向他保证道。“这下，你该说说你的谜底了吧？”我继续说道。

“哈哈哈，那就原谅你吧。”儿子这点儿也随他妈妈，不任性，任何事情都讲道理。

“上山的时候，我注意观察了两件事。第一呢，我们早晨爬山，太阳从东边照过来，而香山的形状像一把大椅子，正好冲着日出的方向，琉璃塔就在这把椅子上正中心，阳光照在塔顶的时候，也许是山中晨雾的作用，也许是椅子其他部位反光到中心点的作用，塔尖上好像有一道彩虹，你没看见么？第二呢，我看见一个叔叔，背了好多水，很沉重的样子向山上走去，别人问他干什么？他说是背到山顶卖给游客的。所以，我就从你那儿把我的水拿走了，一来，你能轻松些，二来呢，我觉得我得珍惜，你看，我的水到现在还剩半瓶呢，我打算下山的时候再喝，下次，我自己背我的水，而且要背两瓶。”儿子说话的时候，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金光闪闪，把他照得像个雕塑。

下山的路很长，曲曲弯弯地走了一个上午，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才下到山底。可是，我和儿子都觉得时间好快，怎么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呢？那天，我们整整在香山玩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