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七星高,崔岩夜带刀
夏日,远足,登山,这还不够,还要加点作料,那么夜深人静,北斗七星高,以及背后的跨刀,这够了吗?不,还要加上一个正当的理由,看这庞大城市的夜景。
事实证明,我内心里是一个沉迷于浪漫主义的女子,总是想着冒险,在这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编造着堂吉诃德式的故事。周星驰的《功夫》《少林足球》都遵循这个模式。老周的《盲人影院》说的也是一样,那个以为去了西藏去了青海的孩子哪都没有去,自始至终都在盲人影院。但是马雁安慰我们说,生活就是想象生活。波德莱尔自问,如果想象一件事已经足够快乐,那么还有必要去做吗?有人安慰人,但也有人提出问题。克尔凯郭尔给出的答案是,“无论想象力唤起怎样的形象,都不是真正完美的形象,它缺少东西,即缺少现实性的苦难,或者说是困难的现实”。其实怎样幻想不要紧,重要的是在命定该醒的时刻,要记起自己是好人阿隆索·吉哈诺,这当然需要勇气。
其实夜爬香山这事儿,事关好奇,事关虚荣。虚荣往往会带来勇气和激情。但要实施,还需要一时半点的冲动,否则断不能成行。并且这小小的冒险,一旦开了头就会上瘾。
警觉,敏感,胆小如鼠,走在夜路上,每一个毛孔都大张着,用来提防每一个活物,每一个阴影,以及树叶的每一次颤动。一有异常,我立马毛孔收缩,汗毛竖立,连说话的音调都变了。正如履平地跌倒一样,这简直是我装酷历史上不可抹杀的污点……
双腿发抖向前走,这是怎样的自虐与勇敢。每到一个开阔地,自然会放松警觉,停下看看这城市的夜景,体会不断升高的身体。星星点点,环路叮当,都是光粒子,有的横平竖直,有的蜿蜒开来。我想,我终归的选择是基督教,觉得人不配享有安宁,天国近了要痛哭流涕,要向自己的身体发起残酷的战争,要坚韧克己,争取过最卑微,最苦行僧的生活。看着想着,眼前模糊成一片光尘。
必然也会抬头看星星,辨认星座,不断读出它们的名字,像是祈祷。萨朗波就用无数的名字呼唤月亮,我相信在不断的呼喊声中,月亮的本质就向她敞开了。如今月亮只有一个名字,月亮是地球的卫星(Moon)。
在万家灯火,高楼林立,街头喧闹中你体会不到温暖,因此必须穿越城市的夜,从门底下的缝狼狈地钻进香山里,花两个小时,到达香炉峰,看到一点点灯火,听到几声孩子的叽叽喳喳,才终于找到一点温暖。
在每天都见面,煞有介事地讨论的同事中你找不到温暖,得要在夜路上寻找。偶遇的陌生人,你甚至看不到他的脸,只能通过声音来判别性别,年龄,你不敢靠近他,因为他是潜在的危险,你不希望离他太远,更不希望他就此消失,因为他是我们的同类,在这夜里,这两点都显得尤为突出。这需要技巧,保持距离,却又不排斥开来。试探着说话,回应,但是很节制,然后慢慢靠近,很慢很慢,不断地互相猜疑,互相试探,然后在某一刻,某一个绷紧的时刻,放下芥蒂,轻松地说话,体会着某种安全与温暖,还有对上帝的感恩。
然后返回住所,才发觉这里每一寸空气和时间都是熟悉的,并因此重新获得了稳定和放松。洗漱,看电视,睡觉,一切如常。夜爬香山真的发生过吗?真的发生过,那是一个时间的孔洞,你转进去,又回来了。而时间裂开的口子总是能自动弥合的毫无痕迹,这真是时间的奇妙。
回想我们坐在半山腰,山顶的风从西面的山里吹过来,抬头可以看见北斗七星以及大熊星座的七颗星,我一口气喝光了一瓶酸奶。真想就那么坐着,在香炉峰顶,在这凉风中,一直坐着,和北极星连成永恒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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